無名小說網 > 明夷于飛 > 章節240:望舒臺斷
    香茅子拽著方忌師兄的腰帶,一路向北飛去。

    香茅子如今坐過兩個師兄的飛劍,第一個是初來劍州的時候,蘇子越蘇師兄帶著她飛了一會。第二個么,就是方忌方師兄。

    這兩個師兄的飛劍感覺完全不一樣。

    原來只是在望舒峰上面短短的滑翔,還不覺得。

    這次從望舒峰飛往北境,距離遙遠,香茅子一下子就體驗到了兩者的不同。

    蘇師兄飛劍的最大特點是穩,其實蘇師兄的飛劍也是極快的,卻讓你沒有什么突兀的感覺,總覺得像在水面飄,不帶起伏的就往前滑。

    這樣的感覺簡直太舒服了,讓人忍不住想去抓空中一縷縷的白色霧嵐。以至于當時蘇師兄不得不幾次叮囑她站好扶穩了,不要貪玩。

    跟蘇師兄比起來,方師兄飛劍的特點就是快。

    真的快極了。

    耳畔都能聽見破空的嗚嗚聲。

    幸虧方師兄用靈氣撐起了防護罩將兩個人著在里面,香茅子只能看見靈氣罩不斷散發出來的防護白光。

    可見方忌師兄的速度已經快到了一個夸張的速度。

    香茅子盯著地下快速后退的山川河流,粗略的比對了一下,方忌師兄的速度至少是蘇師兄的三五倍咧。

    “方師兄,我們是很急么?”香茅子在后面小聲問。

    方忌說,“也不算特別急,不過我已經提前三天就用通聞靈鶴告訴了他們時間。我們自然不好遲到。”

    香茅子連忙在心里記下,作為執事是不應該遲到的。

    “那師兄,我們這次是要去鶴徑劍郡嗎?”香茅子問。

    北境七郡大名鼎鼎。香茅子對鶴徑劍郡的名字最熟悉。

    方忌說,“不在鶴徑,而是在更北一點的黔樓劍郡。”

    北境共一百七十四個劍郡,其中有七個最為主要的大郡。它們是鶴徑劍郡、黔樓劍郡、寥白劍郡、營山劍郡、巫蹇劍郡、載年劍郡還有鳴石劍郡,被統稱為北境七郡。

    黔樓劍郡還在鶴徑劍郡更北,那可以說是極北的地方了。

    “那我們是要去抓人么?”香茅子繼續問。

    “抓什么人?”方忌好笑,“哪里有那么多的人抓?再說如果要抓人,也不能這么隨便去。除非是當街遇到邪修、惡徒,當場制住后直接帶回云浮峰。倘若是查證有罪的門派子弟,總要請長老們派發拘捕令牌,最好申請一個云車飛舟才好出發。不然帶回來挺麻煩的,用傳送陣也慢。”

    香茅子心想,看來這里面的規矩還挺多的。

    “那我們這次去是干什么呢?”

    “金譽沒跟你說么?我們是去做一次臺斷。”

    臺斷?!對的,金譽師兄確實提到了這兩個字,不過他說到時候就知道了。

    香茅子沒忍住,輕聲的問,“金譽師兄說,只要我跟著你就行了,到時候自然就知道臺斷是什么意思。方師兄能先講一點么?”

    方忌心想,這個辛師妹并不見外啊。

    這個性格,好!

    方忌雖然是出了名的黑臉執事,通常來說,一般的師弟師妹看到他,除了雙腿打顫,就是低頭快走。很少人有人會主動跟他攀談的。

    故而方忌師兄內心通常都是寂寞的。他對自己人向來都很照顧的,尤其對師姐師妹,他更是格外和氣幾分的。也不知道下面的師弟師妹怎么會總躲著他走。

    不過可惜的是,望舒峰的女修士并不多,雖然不能用鳳毛麟角來形容,也差不多要九男一女。

    方忌師兄的和善通常沒有地方去展示。

    如今見這個辛師妹主動跟自己聊天,方師兄內心頗為感動。不過他的語氣依然是那么平平的,聽起來有點冷冽。

    “金譽這個家伙,做事總是不夠精細。他應該跟你先講清楚什么叫臺斷的。路上還有段距離,我就簡單給你講講吧。”

    臺斷,是望舒峰任務的一個基本的類別。

    一般來說,望舒峰的執事們都輪換著在各地進行值守,主要起到警示的作用。當然,如果有人這么不開眼,敢在昆侖劍州的范疇鬧事,那么他們也會毫不留情的把這些人抓回望舒峰的禁獄中。

    不過更多的時候,是兩方有了一些爭議,雙方堅持不下,各說各的理,誰也不肯讓步。

    這就需要有一個比較權威的人來做決斷。

    那么在申請仲裁決斷的時候,雙方首先都要發心魔誓,以靈臺為魂誓根基,倘若違心棄信則必定靈臺崩塌,道基不存。

    又因以靈臺為魂誓賭咒的對象,故而這個仲裁就被稱為臺斷。

    聽了方師兄的講解,香茅子算是對臺斷有了初步的概念。

    不過新的問題又出來了,香茅子頗為擔心,“那他們一般都會爭議什么呢,倘若爭議的內容我們也不懂,那會不會變成亂判啊?”

    說起這個仲裁,她卻是猛的想起蒙童時期的一個故事。

    當初在黃石鎮上學堂時,鎮子里富戶黃家有位長輩過六十整壽。這在凡人間已經是難得的高壽,故而黃家歡喜的請了三天的戲酒。連學堂也放了一天的假,因為程師也被請去喝壽酒了。

    第二天上學,眾蒙童的心思根本就收不回來,趁著先生沒來,一票小學童都分別假扮戲文里的角色在學堂演了起來。

    昨天的戲酒,黃家請了府城最有名的“追仙班”來作戲。故事是圍繞兩個書生而起。馮生和王生乃自幼一同長大的至交好友,雙雙考中秀才赴往京城趕考。在進京途中,被一個游方散修看破氣機,言稱馮生必定金榜奪魁,而另外的王生則會厄運纏身落榜而歸。而散修又說,他們兩個因為自幼相交,氣機糾纏,弄不好還會有所轉化,勸他們暫時分開為宜。

    馮生并未在意,只是對自己的未來充滿了信心,也未如那散修神仙所言,遠離好友。而被散修聲稱今科注定落榜的王生就起了壞心,勾結了一個富戶家的浪蕩子弟,陷害了好友馮生。設計讓馮生進入富家子弟的內宅,假意安排了失竊并聲稱富家子的侍妾被馮生奸污。

    老實說,這個栽贓手段也不算高明,可偏偏遇到了個糊涂的堂官,僅憑狀詞就一通亂判,苦主反而被當成了賊贓,革去了馮生的功名。馮生不服,準備抗辯,卻又被糊涂官當堂打折了雙手雙腿,最后不得不在街市乞討。而陷害他的王生,卻因奪了馮生的氣機,一路舉業發達,考中了當年的狀元,還打算迎娶公主。

    當馮生在街市匍匐乞討時,卻見往日的仇人打馬夸街,風采無雙,就發下心魔誓,希望能引魔入體為自己報仇。后來引來域外邪魔,造成國家動蕩。最終被正義的昆侖大能一劍斬殺域外狂魔,并在金鑾殿當場腰斬了黑心狀元郎。

    這個故事起伏跌宕,又有狀元公主,又有飛劍神仙。

    看客們沒有不喜歡的,尤其是學童們,更是念念不忘,反復品味。

    恨不得今天也逃課去繼續看戲。

    后來程師來了,見他們鬧成一團,干脆以戲文為引,問大家這個故事里誰最可恨。

    大部分人說是王生,因為他因為貪念,親自陷害自己的好友;

    有人說是那個富家子,為了貪圖王生的錢財許諾,就助紂為虐;


    還有人說散修,平白無故亂透天機,簡直就是勾引別人主動作惡;

    也有人說是馮生,為了給自己復仇,竟然引魔入體,不惜以國為基進行報復,這也太過了……

    程師一直默默的聽著大家討論和爭執。

    最后程師卻說,這里面還有一個極為可惡的人被大家忽視了,就是那個糊涂官!

    人性有善惡,王生是首惡自不必提,他為了一己私欲,陷害栽贓無所不用其極。而富家子為了貪念幫他,也是助紂為虐。

    可是,倘若這個官員能夠恪守本分,而不是尸位素餐的這樣亂判糊涂案,后面的慘劇,就會被中止在這里了。

    而馮生也會疏遠了對自己意圖不軌的王生,更不會有后面的事情。

    程師說,大家都說當官好,可你們看看如果不認真研讀經義,研磨自己的你內心,那么就算當官,也只能是助紂為虐,成為兇徒的幫兇。

    一個稀里糊涂的人,卻要成為判斷是非的官員,這往往會促成一場災難。

    程師敲打了他們半天,終于讓大家把心收回到書本上。

    當初香茅子在角落里聆聽,也覺得程師說得特別有道理。印象極為深刻。

    萬萬想不到,到了昆侖之后,她竟然也有機會去裁斷是非。驟然間,這段往事就翻上了心頭,給了香茅子極大的壓力。

    弄錯了可怎么辦?!

    那不就變成了顛倒黑白的糊涂官,會引發亂子的吧。

    聽出了香茅子口中的擔憂之意。

    方忌解釋說,“不,跟你想的不一樣。我們可不是去那邊聽完了雙方發心魔誓后,直接用手指頭一點,你對,他錯。這哪行吶,我們更多的是去做個證人。”

    啊?!香茅子不懂了。

    “我們去到現場之后,首先要見證原告被告雙方的心魔誓詞,然后把他們的證詞都錄入到玉玦中。倘若事情復雜,我們還要多方考證,找尋各種人證去還原當時的場景,用回溯影探查蛛絲馬跡,力圖不錯漏一點線索。然后拿回去給長老們進行判斷,最后以公布的結果為準。”

    “師妹,望舒峰能成為昆侖的執事,并為天下膺服,靠的不只是手中的劍,而是天下公心。”

    天下公心,這四個字香茅子覺得特別神氣。

    她在后面默默記誦著方忌師兄的話,對即將到來的臺斷充滿了向往。

    “方師兄,那一會你就要開始搜集證物、找到各種蛛絲馬跡出來了,對不對?”

    聽出她口氣中的向往,方忌不禁好笑,新人總是這么積極。

    “我們這次去的任務只是一場買賣糾紛,不涉其他,其實沒有什么好搜集的。”方忌頓了頓,又說,“其實倒是越溪石灘那邊,有你想看到的搜集物證,排查線索的案例。不過你當初也在現場,又是人證,到不好涉及此地,不能帶你過去了。”

    香茅子理解的“嗯”了一聲,“方師兄,越溪石灘的事情,真的是有什么人在故意作惡么?”

    香茅子并不知道陵替真君已經找到了不少證據,她一直以為那是一場意外。

    對于這個問題,方忌只是淡淡的說,“還在查探之中,等長老們決斷吧。”他再不肯再多透露任何內容,其實在越溪石灘,最近留在現場探查的執事們發現不少微妙的內容,但這些內幕,卻不會跟涉事的人證多說了。

    香茅子不知道方忌內心的尺度,她見方忌不說,就打聽此行的臺斷內容,“方師兄,你說這次的臺斷是個買賣糾紛,那這是什么樣的糾紛啊?他們自己買賣生意后悔了,為什么還要執事們去做決斷呢?”

    方忌心說,這不是師父有命,讓你去跟著開開眼么,不然你以為我這么有空?!

    不過他還是開始給香茅子講述了這個事情的大概情況,這也是慢慢讓她從簡單的地方入手,逐漸熟悉望舒峰的一個過程。

    “這個糾紛其實并不復雜。而且三方都是昆侖子弟,有名有姓,極好找人。”

    “事情是因黔樓劍郡的德崇藥坊寄賣了假劣靈植而起的。”

    “德崇藥坊是黔樓劍郡比較老的世家藥坊了,他們除了出售本家煉制的丹藥靈草之類的靈藥。對修士們的寄賣也不拒絕,分成的比例不高,只收一成。還有專門的長老幫忙驗看靈草靈藥,標注等級。故而無論是買賣雙方,都樂意在它里面交易,圖的就是一個省心放心。它們家的生意極為紅火。”

    香茅子說,“聽起來,這個德崇藥坊很靠譜啊。”

    方忌說,“正是。德崇藥坊的聲譽非常好,能在黔樓劍郡開啟千年不倒,并成為黔樓劍郡第一大藥坊,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也正因為這樣,當有人生成在德崇藥坊買到了假靈植,才會備受爭議的。”

    香茅子很單純的跟師兄討論,“那會不會是買的人弄錯了啊?”

    方忌苦笑道,“這也不太可能,買的人是舒儀劍塢的泰否境修士。舒儀劍塢是個丹坊劍塢,在劍州九百多劍塢里能排名加入到前二百名,也算是薄有名氣。這次他們采買的嬰碧柳桃,乃是他們坊主為了掌門壽誕加入寄海秘境而準備的靈藥。卻因為買了假的,一爐丹藥全部報廢了。”

    本來香茅子只是單純的聽熱鬧,可當她聽到“嬰碧柳桃”四個字的時候,不由一怔。

    嬰碧柳桃,正是逆旅酒那一百一十七種靈植中的一味。

    這還是這么些天,她唯一找到的相關信息呢。

    可接下來,她又內心流了無數瀑布般的眼淚!

    剛剛方忌師兄說這是一個筑基五境的修士所購買,更是為金丹期的坊主所準備的。

    那,那這個逆旅酒得多高端啊!

    這給材料,他們就算能找到,能買得起么?!

    方忌不知道香茅子在后面已經淚流成海,還在繼續跟她講解這場官司,“買家花了大價錢,在信譽口碑都極好的德崇藥坊卻買到假靈植,而且這個靈植還引爆了丹爐,自然不干。找上了德崇劍塢,讓他們給個說法。”

    “不過這個靈植卻不是德崇劍塢的,而是他們幫忙寄賣,故而又聯系上了賣家。賣家也是昆侖的子弟,是道禹劍塢的一位點海境修士。”

    “三方在一起碰頭。賣家卻矢口否認自己交出的靈植是假的,并聲稱當初這個碧嬰柳桃也是德崇藥坊大長老查驗無誤才封印好的,而且并評為了高階靈藥。這說明自己交出去的靈藥,不僅品相完好,而且靈力充沛。”

    “那名道禹劍塢的修士反而認為,舒儀劍塢的丹修是因為自己煉丹的手法不純屬,導致了煉丹炸爐,為了降低損失,故意來誣告自己。要求對方道歉,并賠償自己的名譽損失。”

    還能這樣?!

    香茅子聽得津津有味,“方忌師兄,那到底是誰在說謊啊?”

    他們這么講著基本信息,不知不覺的就飛了一路。

    方忌指著前面的十二座連排的高樓說,“黔樓劍郡到了。到底是誰在說謊,不如馬上去親眼看看。”

    一催飛劍,就直奔中間的高樓外樓臺而去。

    黔樓十二臺,破云落劍來。

    ——狐貍有話——

    不好意思,今天晚了。另外,馬上有一位故人要出場,猜猜是誰?很早很早的故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