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名小說網 > 明夷于飛 > 章節249:千星共振
    當不語鈴驟然收起的時候,罡風密集的繞著香茅子開始打轉起來。

    每當一片罡風碎片落在香茅子的身上,她就覺得經脈仿佛被什么寒氣塞住那樣疼痛,連神識都一抽抽的疼痛起來。

    這樣下去不行!

    香茅子現在不知道怎么辦,她只能用自己最擅長的辦法,一面用禹步開始走天罡正步。一面在體內轉起靈氣,填充經脈。

    天罡正步乃是從天道總結下來的最正統的天樞身法之一。

    暗含著天道九衍的路數,而罡風雖然無形隨機,但是內中也包含了天道九衍的路數。

    故而當香茅子踩著禹步來轉身踢腿的時候,罡風十之八九就落空了。

    剩下那兩成罡風,沾到她的身上,卻被經脈中運轉的靈氣給消化了。罡風在神識中帶來的寒意,也并不那么痛苦了。

    別看這種方法簡單,然而整個昆侖的低階煉氣期的弟子,除了香茅子,能做到的恐怕萬中無一。

    要知道運轉大周天,調動體內靈氣的事情,雖然每個鳴骨之后的弟子都會做,但是大家都是盤腿在蒲團上打坐的。

    一邊踏禹步,一面運轉大周天。

    別逗了,這就跟讓人一面走路翻跟頭,一邊抄書寫字一樣。

    非不想為,實不能為也。

    可香茅子卻能做到。因為她練的是一元劍術。

    一元劍術的基礎要求就是逆轉經脈靈氣,同時出劍的辦法,就相當于讓人一邊翻跟頭,一面畫畫。

    而且對靈氣的要求還不是泛泛而行,非要精細到一絲都不差,這樣才能把那招劍勢使出來。

    這也正是香茅子為何要每天苦練一萬劍,而且堅持了一百天才能練成一招的緣故。

    幸虧她心智極為堅毅,這才能硬生生的把這種分心二用的習慣,變成了身體的本能。

    這些天,香茅子也沒有扔下自己第二招劍術的練習,她對經脈運轉的調動,有了更多領悟和精微操作的驚艷。

    再加上她的基礎功夫下得極為扎實,這個禹步當年她也是反復練習,基本上已經成為自己的本能。無論從任何角度切換動作,香茅子都能精準踏上凵位,踩在正位上面,則可規避掉大部分的罡風的侵襲。

    漸漸的,香茅子已經感覺不到罡風的凌厲了,相反這種一面踩禹步,一面運轉靈氣的練習,讓她越來越順暢,有一種隱隱的跟天上的群星呼應的感覺。

    香茅子全神貫注的在運轉禹步,調動靈氣,她沒有看到自己周圍靈氣的變化。

    禹步逐漸在地面踩出了一個不太規則的八卦形狀。她的呼吸逐漸越來越輕柔,也越來越悠長。

    那呼吸間轉換的節奏,竟然跟天上的群星的閃爍越來越接近。

    然后她進入了一種空明而玄幻的狀態,完全憑借身體的本能而行,整個人卻因進入了一種空明的頓悟狀態。

    香茅子不知不覺的就開放了自己的神識,她的神識宛如一股股青煙,直沖霄漢。

    在頓悟空明的狀態下,香茅子的神識完全展開了。

    最初的時候,它們是無數根細絲,卻非常緊密而凌亂的團在一起,就如同一只巨大的絲繭,也仿佛一只胖胖的云團。

    隨著香茅子禹步的踩踏,這些絲線卻不斷的蠕動、蠕動,然后它們仿佛被一只無形的手不斷的撥動著,逐漸拆開了。

    一根又一根,獨立起來。

    柔和卻挺拔的向上飄起。一根根仿佛有形的雨絲一樣,垂直的樹立在香茅子的識海中。

    而后,識海中的魂石跟星空交相輝映。

    無數星光的碎片,伴隨著香茅子的動作,紛紛揚揚的撒落到她的身上。

    這些原本應該變成經脈堵塞,凍結識海的罡風碎片,竟然在這種狀態下,幻化成了漫天的星光閃爍。

    它們一片片宛如雪花一樣,打著輕輕的漩,慢慢落在香茅子的識海中。

    然后,這些星光會觸碰到香茅子筆直樹立在識海天地的之間的神識。

    隨便在觸碰到神識“思線”的時候,驟然爆開。

    仿佛宇宙洪荒那第一抹光。

    帶著無盡的璀璨,融入到香茅子的神識中,然后那根“思線”會微微加粗一點點。

    當光斑驟然爆開時,神識的思線,會跟著輕輕抖動一下,宛如一只無形的手指,撥動了琴弦一般。

    “嗡!”

    仿佛有什么聲音響起。它不是從耳朵進來的聲音,而是直接在意識映出來的聲響。

    仿佛遠在萬里之外,又似近在咫尺之間。

    香茅子聽到了輕輕的一聲,若天地間最悅耳的琴弦聲,恰到好處,不能增減一份的韻律。

    她很難形容這種聲音,可它又這樣的曼妙。

    嗡。

    咚。

    叮。

    無數的光斑紛紛爆裂開來,撥動了識海中無數根思弦。這一波波的韻動映照著頭頂璀璨的星空,奏響了一曲天籟之音,而伴隨著這種節奏,香茅子已經不知道自己踏的是什么。

    耳中有歌,足下有舞。

    我影照月鏡,俯首摘星芒。

    一個小小的身影,在無盡的星光月夜中,盡情的跳著。

    無聲無息,卻仿若黃鐘大呂,洞徹天地之絕響。

    香茅子盡情的跳動著,已經忘記了自己身處何地,也忘記了周圍漫卷的罡風。

    直到天邊出現第一縷晨曦的時候,星光不甘心的隱退了。

    而罡風這個時候,早已悄悄停歇。

    微弱的一抹陽光灑到了香茅子的神識之上,仿佛給它們鍍上了一層金燦燦的光芒。那神識卻一下子就從張狂直破天空的狀態,猛地收了回來。

    識海輕輕的關閉,神識又縮成了軟彈的一團絲繭狀。

    這個時候,香茅子才輕輕的張開眼睛。

    天,亮了。

    這一夜,過去了。

    似乎沒有什么不同,又似乎有了很大的改變。

    香茅子從頓悟的狀態下清醒過來,對于剛剛那種玄妙的狀態,她其實并沒有什么記憶。

    發生了什么事呢?

    香茅子有點奇怪,她伸出雙手,感受一下自己的靈氣和靈脈,仿佛沒有任何問題。運轉順暢圓潤。

    此刻她精力充沛,那狀態比打坐了一個晚上還好,而且隱隱的,似乎與什么跟以前不太一樣了。

    可香茅子還說不出來。

    香茅子正舉著自己的一雙手反復的檢視。

    “吱呀”一聲,明鑒書閣的大門被打開,里面的白衣執事走出來,看到廣場上站著的香茅子,一下子就愣住了。

    本來這名執事打著哈欠出來,精神還有點迷瞪,正準備伸個懶腰。

    可他一見香茅子,卻雙手高舉,整個人都定在那里,仿佛被人施了定身符箓一般。

    他的表情,跟見了鬼一樣,瞪圓了眼珠子,瞅著香茅子:這個望舒峰的小師妹,難不成在外面呆了一宿不成?!

    香茅子卻不知道他為何驚訝,她看到有人出來了,而且這個人一直瞪著她,還以為自己因為貪便宜,晚上在這里練功的事情被人抓住了把柄。

    她微微頷首,給這個修士行了一禮。

    這個修士這才慌忙收回自己的兩只手,胡亂的給她還了一禮。可那表情還是跟見了鬼一樣的驚詫。

    “夏耕師兄,你怎么了?”這個修士后面又有一個太玄弟子出來。他已經是梳洗打扮好的精神摸樣。

    最初那名夏耕師兄張了張嘴,卻又閉上,伸手往香茅子的方向點點。

    那后出來的師弟看了一眼,不明白,“怎么了?”

    夏耕師有點恨鐵不成鋼的說,“漣水師弟,你覺得現在從望舒峰過來的話,時間上還來得及么?”

    后出來的漣水師弟忽然扭頭,“你是說?”他也往香茅子那邊指了下。


    他們兩個說話的聲音不大,不過都對著香茅子這邊指指點點,卻很容易就能判斷出來,兩個人在討論自己。

    香茅子不知道這有什么好說的,她有幾分心虛,卻又故作堅強。只能背著手站在昨天的位置,目不斜視。

    結果這種跟標槍一樣的戰法,倒是更有一股望舒峰的肅殺之氣了。

    夏耕和漣水兩個人對視一眼,覺得還是不招惹為妙。兩個人齊齊轉身,爭相往門內跑去。

    香茅子看到這一切,卻完全不太理解。

    見場地又空無一人,她干脆活動活動筋骨,拿出鳳音劍,又開始每天一萬次的一元劍術的第二式練習。

    香茅子不知道,夏耕和漣水雖然回到室內,還是透過樓上的窗戶,往下看了一眼。

    結果就看到她在底下練劍的身影。

    兩個人內心齊齊咆哮了一聲:又來個猛人。

    甚至來不及回房間,他們就站在三樓的走廊里,捏著通聞靈玨開始發布新消息了。

    “太玄峰又來個猛人,還記得昨天那個弱雞的師妹么,她昨晚沒有離開峰頭,而是留了一夜!對,在室外留了一夜!”

    “子夜罡風的新挑戰者出現了,望舒峰的師妹當面威脅我太玄峰。吾等寧死不屈!”

    瞬間,這兩條消息讓早起的內門子弟又掄了一波話題。

    “別扯了,要真能硬抗子夜罡風,還能被大材小用去你們太玄峰。諸位太玄的師兄,不是我說,用不著望舒峰,就我這樣的,讓一只手出來都能打你們倆。”

    “望舒峰根本最近沒有新人錄入,太玄峰要黑也請黑得真實一點,呵呵。”

    “哎,這的么。正好今天我家長老還有東西讓我送過去,那我順便去看看吧。”

    可是香茅子沒有總去仙靈通聞的習慣,而且去,她一萬年也想不起來去逛一次紫玉區。故而后面發生的這些事情,她可是一點都沒察覺。

    趁著早起無人的時候,香茅子已經把一萬劍都練完了。

    然后還抓出一團水靈氣聚成的水球。啃了半個,剩下那半個洗了洗臉。

    等她做完了這些事情。

    太玄峰的執事們出來把桌子擺好。

    隨著太陽升起,明鑒書閣檐角的鈴鐺輕輕響了一陣。

    閔苒最后一個,慢慢的撐著拐杖走了出來。

    香茅子看見閔苒出來,連忙走過去,行了一禮,“閔苒師兄,我昨天的那個……”

    她還沒說完話,就被閔苒打發了回去,“排隊。”

    香茅子回頭一看,隨著鈴鐺響起,陸陸續續的,已經在外面的廣場上,站了有百十來人了。

    而這個時候,閔苒已經不跟她說話了,直接對著第一個排隊的人說,“東西,玉玦。”

    那人連忙把東西遞交上去。

    香茅子看到閔苒他們又開始忙碌起來,就沒有湊上去排隊。

    她內心隱隱的覺得,即時自己排隊,閔苒肯定也會隨便打發她走的。不如,她就等著最后一個再問吧。

    于是香茅子就背著手,在太玄峰的明鑒書閣外面,站了一整天。

    不知是不是錯覺的緣故,香茅子總覺得這一天,有很多人都用非常奇怪的眼神在打量著自己。

    一天過去,太陽又要下山了。

    香茅子瞅著閔苒又把桌面上剩下的東西都收進納戒,然后準備拄著拐杖回去了。

    她這次連忙跟上去問了一句,“閔苒師兄,昨天我給您的那個碧嬰柳桃,您能不能給提個檔,優先一下。”

    閔苒的回復很干脆,“不能。”

    說完,把門板重重的當著香茅子的面拍上,還差點擠住她的鼻子。

    香茅子吃了一臉的灰。

    再次回到了庭院當中的角落里。

    第二夜來臨了。

    上半夜沒有罡風的時候,香茅子依然是打坐運轉了五次大周天靈氣。這次運轉周天靈氣,她已經能感到自己的氣海已經隱隱的有了一點靈氣的影子了。

    雖然非常非常的少,可跟往常那張運轉了一夜卻完全跟沒練功似的情況,有了極大的進境。

    到了子夜,罡風驟起。

    香茅子直接就沒有開啟不語鈴,而是直接踩著禹步。

    這次她沒能進入那種玄妙的頓悟狀態,神識也沒能夠放出來,可她的身形卻依然輕靈,那縱躍之間,竟然比以往有了一股難以言喻的韻味所在了。

    罡風,已經不再是香茅子的敵人,反而有點像是她的一個淘氣的朋友,總是在跟著她的舞步,頑皮的纏繞不休。

    香茅子跳著跳著,反而覺得自己的眉心和后脊,都有些微微出汗。

    身體暖呼呼的,而且越跳越精神了。

    在幽州極北地,有一片漆黑的大澤,在這片無窮無盡大澤的盡頭,卻有一座孤峰。高聳如云,昂首落帽。

    孤峰的峰頂有一座石頭壘砌而成的高塔,高塔頂層有一個開闊的大平臺。

    站在平臺上,似乎能看到萬里之外的白冰原的盡頭。

    在這個平臺上,有一個長著倒八字眉的長老,這樣兩道古怪的眉毛,讓他的容顏顯得有點愁苦。

    此刻,他正在昂首看著星辰,口中喃喃自語,“千星共振,怎么可能,不可能的。”

    一陣腳步聲輕響。一位肌膚雪白宛如是從冰雪中刻畫出來的年輕修士走到老者的身后,他深深的施禮,“師父,你找我?”

    那老者惆悵的回頭,“扶搖,你來了。”

    被稱為扶搖的修士似乎并不是很多話,他輕聲的嗯了一聲。

    “昨天的星象,你怎么理解?”老者問。

    扶搖想了想,朗聲說,“徒兒今天也想了一天,還查找了過去的資料,總覺得對應的應該是‘千星共振,天下有吉’的意思。”

    那老者先是點點頭,可接下來又搖搖頭,“不,不一樣。昨夜共振的緊有數百星,卻都圍繞在瑤光之位。這,這太奇怪了。”

    扶搖沒懂,他問師父,“瑤光貫注,資糧萬物。難道不是大吉之兆。”

    那老者沉吟的說,“這一千年來,星路阻隔,似有血氣蒙昧,為何忽然瑤光大盛。扶搖啊,觀星一道,不能只看一星,而是要聯系大勢。我覺得這次的前星共振,到不像是大吉天下,反而是要把大災催前啊。”

    扶搖并不認同這一點,不過他是個素來沉穩的,也不多話,只是沉默。

    那老者來回在室內踱步。

    “不,不行。如今瑤光在震位。” 那老者嫻熟的掐指計算,然后他周身微微一震,“震位,對應的是昆侖。莫非,昆侖有什么變數不成。”

    他越想越不對,干脆轉身對徒弟說,“扶搖,最近昆侖是不是給了我們一個帖子,說端昇那老不要臉的,連不是整壽都要辦個大典慶賀一下?”

    天底下能稱昆侖掌門端昇老祖為老不要臉的人,估計不會超過一手之數。

    他這話太不好接,扶搖干脆點點頭。

    那老者說,“我覺得不對。端昇那老家伙別看平時有點不著調,但其實還挺好面子的。你說他為什么好好的,忽然辦這種事,他們昆侖又不是窮瘋了,要靠這個收禮?”

    扶搖覺得自己師父能想到收禮上面去,那思維也夠奇葩了,所以他還板著臉,不說話。

    那老者已經習慣了小徒弟這種死樣子,“不行,這次,你得去看看。扶搖,這次昆侖的這個什么狗屁壽誕,你代表師父走一遭怎樣?”

    扶搖冷冷的看著自己師父,“昊天殿五千年未曾入世了。”

    那老者忽然豪邁的一揮手,整個人的氣勢一變,“干天道個鬼老娘。咱們昊天殿不入世是因為不想,又不是不能入世。滾滾滾,你就替老子走一遭。看看端昇這老葫蘆賣的什么藥!”

    北冥昊天,以星為棋。

    傳語天下,一言兇吉。

    ——狐貍有話——

    今天這章,我寫的很開心的。爽快啊!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