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自衡察覺到那道熟悉的影子、那種熟悉的氣味挨到自己面前，終于抬起了頭。
抬頭看見面前的小姑娘一雙小鹿一樣清澈漂亮的眼睛直勾勾盯著自己，那種無知少女的清純模樣，讓周自衡這個老男人心里一柔。
喉結滾動。
周自衡維持著身為領導的威嚴，拿起桌上的書信，公事公辦的語氣問：
“你爸跟你說了書信的事了嗎？”
點頭。
“你有什么要解釋的？”
俞小野打起了太極：
“場長，你到底想聽什么？”
周自衡瞪了俞小野一眼：
“我想聽實話。”
哇，好刁鉆的老家伙，也不問具體的問題，上來就問這么寬泛的一句話，好探人虛實、讓人自露馬腳，然后自己再從中挑錯，逐一擊破，首先在心理上戰勝對方。
不得不說，心理戰術可是讓周場長玩兒的明明白白。
俞小野根本不接招：
“場長，你到底想知道什么，總得給我點頭緒吧，不然我從哪句實話開始說？”
周自衡眼里滑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冷笑：
“好，那我就開始說了，你們一家是東陽省的人，一個月前才來的東北，我沒說錯吧？”
“沒。”
“這些信，兩個月前從東陽省寄過來的，署名是你爸的名字，你看看，認識嗎？”
俞小野伸手接過周自衡手里的信，她這還是第一次看見這個信，因為俞家輝是瞞著閨女給東北的李大松寫信的，所以俞小野的原身對此事一無所知。
不過現在的俞小野當然知道信的存在，她只看了一眼，沒有否認，老老實實點頭。
周自衡繼續說：
“時間、姓名、動機全部吻合，這就是你爸爸寄過來的信，但是你爸卻不承認他寄過這信，你怎么解釋？”
剛才周自衡看過信以后，稍微一分析，便確定這信就是俞家輝寄過來的。
可是俞家輝拒不承認。
當著其他人的面，周自衡沒有拆穿俞家輝。
因為一旦拆穿俞家輝，形勢立馬朝李大松那邊傾斜。
他不能讓李家的人在這件事上占上風，一丟丟也不行！
所以他故意使了個障眼法，把焦點轉移到了李大松身上，揪住李大松的過錯不放，從而震懾住了那家人。
但是，震懾住了李大松，不代表周自衡就放過了俞家輝。他也得好好調查俞家輝這個人，因為俞家輝身上有著周自衡不能理解的疑點。
周自衡在前線當過偵察兵，偵察兵要在前線觀察敵軍戰況，再做出分析和應對，這是一項非常冒險、非常重要的任務，關系整個戰局，一旦分析有誤，就有可能導致局勢不利，所以必須慎之又慎。
時間久了，就鍛煉出超強的觀察力和思維辨別能力。
周自衡從書信的內容和俞家輝的表現，敏銳地察覺到這個人和書信里的人完全就是兩個人。
書信里的俞家輝，為了一份工作，甘愿把自己親閨女嫁給傻子。
而現實中的俞家輝，卻為了保護閨女不嫁給傻子，對李大松下死手，差點把人給掐斷氣。
這么明顯的區別，他不可能不起疑。
但是要調查俞家輝，只能從別人身上下手。
所以周自衡把俞小野叫了過來。
周自衡以為這小丫頭很有可能不說實話，到時候他還得再從真真假假的話語里仔細分辨出真相，但是出乎意料，俞小野一臉坦誠地說：
“場長，就這點小事，我不用解釋，實話就是，信確實是我爸托人寫的，但是，他不知道自己曾經托人寫過這封信，他什么都不記得了。”
“——”周自衡覺得他的超強的分析能力好像掉線了。
“場長，事情是這樣的，我爸媽帶著我從東陽省老家過來，確實是要把我嫁給九連隊那個傻子。
他們一開始是瞞著我的，但是我在火車上偷聽了他們的談話，知道了這件事，我當時只能假裝什么都不知道。
后來下了火車，我就直接跑了，我寧愿在外面要飯也不想嫁給傻子！
我跑了以后，我爸媽追我，后來，追著追著，就被李司機開的車給撞了。
撞完之后我才發現，以前的很多事情他們給忘記了，也不記得寫過什么信，更不記得要把我嫁給傻子的事，所以我就干脆求場長能給我們安排一份工作，讓我們遠離九連隊的那家人。
但是，好巧不巧，場長居然就把我們一家安排在了九連隊隔壁。”
一口氣說了這么多，俞小野有些累了似的微微嘆了口氣，她真誠地看著周自衡，眼里一片坦蕩。
周自衡也忍不住盯著她看，望著少女眼里閃著清純的眸光，帶著一絲絲嬌憨，一絲絲清甜，還有一絲絲畏懼。
周自衡心里又是一柔，沒有察覺到自己的聲音突然變得溫柔起來：
“你不想嫁給傻子？”
俞小野聽到這個問題，一臉“我是不是聽錯了”的表情，提高了嗓門兒說：
“我當然不想嫁給傻子！”
“那你想嫁個什么樣的人？”
“？？！！”
俞小野忽然又變得一臉呆相。
啊，這——這個問題，好禿然啊——
她哪里想過這個問題，從小到大從沒想過，以前想的只有怎么學習，怎么考高分讓爸媽高興，還有怎么通過各種亂七八糟的藝術考試，以及將來考大學選什么專業。
穿越以后，每天想的就是怎么對付一日三餐，怎么讓家人吃飽穿暖，怎么賺錢——
她有好多好多要考慮的問題，但唯獨沒考慮過將來要嫁個什么人，這根本不在她的計劃內。
此時被場長這么一問，就好像被人問“你打算移居哪個星球”。
空洞而渺遠。
不切實際！
片刻后，俞小野才醒過神，這老男人，怕不是拿小姑娘尋開心呢？
咦惹——
油膩膩的老干部！
俞小野想起了賈頌告訴她的，周場長在戰場上被炮彈打傷那個重要部位，喪失了某方面的能力，以至于無法結婚。
所以，俞小野忍不住禮尚往來一下，回問了一個專戳心窩子的問題：
“場長，那你呢，你好像還沒結婚，你將來想娶個什么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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