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宇輝雖然在中海生活多年，但也是第一次走進城南區政府。以前無論作為醫生，還是作為學生，真沒來過。
他騎了護士的電動，徑直奔大院的門崗而來。結果，門衛一聲大喝“哪單位的？”，讓他愣住了。賀宇輝說：“我城南醫院的。”對方說：“找誰？”
賀宇輝想了想，說了馬玉明的名字。想不到，就算說了名字，這門崗還是用內部電話問了馬玉明之后，才將他放進去。
其實，現在城南區連進大院都這么嚴，也是沒辦法。曾經出現過兩個鄉下的老人，因受到不公平待遇而混進院子，最終在院子里鬧出了人命。從那之后，自然不放普通人進來了。
和所有內地的辦事機關相似，城南區政府的房子雖然不算高大敞亮，但是辦公環境相當幽靜，路兩畔，濃蔭遮蔽，甚至能聽到嘰嘰喳喳的鳥叫。
賀宇輝問了兩個人，才找到馬玉明所說的那棟房子。這房子倒也不是他所在的單位，而是在一個叫做作風辦的辦公室。
或許，他認為像賀宇輝這樣沒有證據的對象，拉來這里談話，更為合適吧。賀宇輝也沒多想，找到房間徑直進去坐著。
見賀宇輝推開了門，這時一個戴眼鏡的小姑娘也跟了進來。她問道：“您就是賀院長吧？”賀宇輝點點頭后。這小女生邊倒水邊說：“賀院長，您等一會啊，他們稍等就過來了。”
賀宇輝只在那里坐了會兒，馬玉明就帶著兩個人進來了。其中一個，看得出來是專門來做記錄的。另外一個則是協助他問話的。三人一進來，馬玉明伸出手，客套地與賀宇輝握手，給他的人介紹賀宇輝，也介紹另兩人。
馬玉明以前的時候，就見過賀宇輝，甚至他老婆有年騎女式摩托倒地擦傷，就是賀宇輝所在科室就診的。
兩人客套兩句，賀宇輝也知道他身邊的兩人，一位是他們紀委的曹科長，另一位則是技術員小尹。
坐下來后，馬玉明也未客氣，張嘴就說：“賀院長，今天將你找來，實在是對不起。我們呢，也是接到相關材料，說你這大半年來連升三級，從普通醫生到常務副院長。估計這也刺激某些人的神經，讓人不服吧。所以呢，就將材料寄到我們這里。我們遵照程序，必須對這相關事件進行回復。因此，今天才將大院長請來了，哈哈！”
在此時此刻，馬玉明也非常清楚，在尚未摸清賀宇輝的底細，或者說他升職重要的原因之前。他對他的所有懷疑，都是不構成的事實的。
而且，本來這事兒對他來說，就很有壓力，是項巨大挑戰，這世上，從來就沒有無緣無故升職的人。若是他的后臺是自己得罪不起的人，偏偏現在還得罪了他。這也是不妥的，不僅可能吃不了兜著走，而且極有葬送自己的前途。
因此，他一定要牢牢把控住這種微妙的關系，不僅要懂得進退，而且在處理這些事情上，都要下狠功夫，既要給他人留余地，也要給自己留后路。
賀宇輝坐在他們的對面，雖然感覺有些尷尬，心里也油然而生哪個狗日的不懷好心，將自己給舉報了的恨意。
但是，現在的他也算見過場面之人。而從心底來說，他對升職也好，對在崗位上履職也罷，從來都是問心無愧的。
所以面對馬玉明的提問，他不僅沒有緊張，相反臉帶笑容，落落大方道：“馬主任有什么疑惑，盡管問就是了。我定知無不答，而且不會有半句假話。”
馬玉明見賀宇輝如此態度，還算配合工作，而從他面相上看，看起來也算老實忠厚，面相仁慈。
這倒讓他心里咯噔一下，他想不通自己的上司李正浩，為什么要整他？難道他平靜的外表下，那顆骯臟的心，掩藏得很深？
即便有些忐忑，馬玉明還是照著自己既定的想法，開始對賀宇輝進行問話。
他道：“賀院長，對您升職之事，既然部分群眾有很大的疑惑，很有想法。那么現在我們想問問你，你這升職期間，是托人說了情，還是對上送了情？”
馬玉明問的問題特別的尖銳，這絕對超出了賀宇輝的想象。試想這問題無論怎么樣，只要成立一點，他賀宇輝定然是脫不開身的，是百分百受處分的。
但是，賀宇輝在這件事情上，有種白天不做虧心事，晚上不懼鬼敲門的鎮定。
他哼了一聲，輕描淡寫回答：“不好意思，馬主任，我賀宇輝在這件事情上，既沒有托人說情，也沒有送東西。當然，我也不知道為什么，組織上會信任我，舉薦我，讓我來履行現在這職務。”
馬玉明給出的狠拳，就像捶在了棉花上。
他陰陰地盯著賀宇輝，繼續道：“賀院長，你這說的……就真的沒有給郭育林郭院長送一點？現在從上到下，全中海都知道郭育林的突然調走的原因，那是出了問題的。包括他降職調走，我們這邊也是掌握了幾手材料，只是城南區的領導不想就這事情做通報而已。畢竟大家都是熟人，讓他調到最偏遠的地方，也算是對他的懲罰和降職。所以，我們也就是希望你能如實回答，看看與我們掌握到材料是否一致？”
賀宇輝嘴角微揚：“真就沒有！我在城南醫院上班4年了。甭說給他送好處，就是請他吃頓飯，也沒有過。我不興搞那套。”
賀宇輝這樣油鹽不進，馬玉明就不高興了。他覺得賀宇輝這狗日的也太浮夸了，四年同事，沒有請他吃飯，在升職關頭，也沒有給他送好處，這讓他難以置信。
他板著臉，喉嚨里咕咚兩聲。
這下，他身邊坐著的紀檢二科科長曹際云身子欠了欠，認真說道：“賀院長，我提醒你哦，我們這是正兒八經的談話，會有記錄的，而且我們還會形成工作報告。因此，你得對你說過的每一句話負責。”
接著馬玉明再道：“賀院長，咱們打開天窗說亮話。就算你全盤否定，從來沒有給朱育林送禮，也是沒有用的。你也知道。朱育林調走的時候，他什么都交待了，他的材料，現在就掌握在我們手里。若是我們回去一看，一核對。若是對不上，豈不是咱們今天這談話，就白談了？所以呀，咱們坦誠一點好嗎？”
見馬玉明就這事兒，死揪著不放，而且根本不信任他。這下，輪到賀宇輝生氣了，他的臉微微變黑了，心一個勁兒往下沉。他知道馬玉明來找自己，就是想找出毛病的，眼下軟硬兼施，大有不達目的不罷休的架勢。
但就是這樣，賀宇輝冷了臉，擲地有聲應著道：“放心吧，我對我說過的每句話都負責！我沒有給朱育林送過任何東西，也沒有向上送過一分錢。他若提到我送了東西，我可隨時對質。”
賀宇輝如此生硬固執，大大超出馬玉明的預料。見他一口回拒，他頓時也沒轍了。不過，憑著歷來工作的經驗，他們打算慢慢地耗著賀宇輝，利用和他打拉鋸戰的時機，以發現其中的破綻。
他喃喃道：“你既然沒有給他送東西，那你說說，你對朱育林的印象怎么樣？你覺得他會收了哪些人的錢？……”這種循循善誘，就是希望賀宇輝在回答中露出馬腳。
然而整整兩小時下來，無論馬玉明他們怎么問，賀宇輝的回答都是那么肯定而且果斷，這讓他們焦躁又無奈。直到最后，他們覺得問不出什么有效的問題后，只得客氣地將他送走。
有了第一次正面交鋒，而一無所獲后，馬玉明將問題在電話中反饋到了上司李正浩那里。
李正浩聽了匯報后，很不滿意。
他嚷著道：“馬玉明，我說你瞎雞兒業務水平越搞越低呢？你覺得他說的那話可能嗎？不可能！你特娘的給我挖，我就不信他年紀輕輕的，又管權管錢，就不犯點兒錯誤？！”
馬玉明沒轍了，只得再應著道：“好，李局，我聽你的。這人，我再挖，一定會發現他的問題。”
……
對于被馬玉明找去談話這事兒，賀宇輝其實并沒有放在心上。他的想法很單純，那就是有人眼紅他，暗中舉報他，他被叫去談談話，也是正常的。反正自己沒做虧心事，也不怕人家拿他怎么樣。
所以這次談話后，賀宇輝根本沒當回事，該上班就上班，該吃吃喝喝，就吃吃喝喝。而且這一段時間，他和妻子唐可巖的關系，也處的不錯！
姨妹子的老公沈大國暗中承包，卻讓妻子唐可巖出面經營打理的工地，承包給那些分包商之后，她每天開著車去轉一轉，有時開她的本田去，有時則開公司的寶馬回來。也基本沒啥事兒，轉一圈，她就回來了。
加之現在女兒小芬上了貴族學校，兩口子又恍然回到了剛在一起的時光，濃情蜜意時，唐可巖還讓賀宇輝不許喝酒，加強鍛煉，并取了環，以備孕二胎……
唯一讓賀宇輝有點兒堵心的，是妻子唐可巖在完成這個工地之后，特別想獨自承接下一個工地。
現在她代理出面承包的這個工地，是國企的加油站和石油儲備中心，目的不僅是在進出高速路口修加油站，而且后面還營建一排20多個鐵罐，做全市的石油儲備，碰上自然災害或者高速交通完全堵塞的時候，能確保全市足量保證三天的石油供應。
但接下來，在這加油站和儲備中心建好后，還要圍繞這進出路口，修建高標準道路，不僅美化儲備中心，也要帶動周邊村莊的經濟發展。
這事兒，就是現在和唐可巖交往較多的范處長在負責的。范處長真名叫范玉霞，她是中海市某國資部門的負責人。她有權決定誰來承建這些道路。
這些道路等級高，路面寬闊，雙向八車道，近三十米寬。投入將達到5個億，若按常規的工地20%的利潤來算，將有近億元的利潤。這，無疑是塊大肥肉，誰都想來啃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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