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恩威并施
“你們這邊能有什么大事，需要勞動我父親親自來參加？我賀拔沖就可以代表我們賀拔部！”
原來這位言語輕佻的年青人是賀拔部族長的兒子。他的老婆是慕容燕國皇室女，所以剛才出大汗部落老族長才會說他是燕國女婿。
而借著慕容燕國的勢力扶持，他們在這片草原上也是很囂張的。
“你能做主就好，今天要商議的是有關各部落未來生死存亡的大事，做不了主的人可沒資格參加！”
出大汗部落老族長出大汗元述沒有再和賀拔沖繼續糾纏。
今天要做的事情對他來說十分重要，賀拔沖本來就不是他今天需要爭取的對象。
等到所有部落的人都到了莫蘆氏族長的營帳里之后，作為召集者和最大部落的族長，莫蘆倚度起身向前來參加會議的各部落族長致謝。
除了賀拔部，其他部落都是族長親自來參加會議的。他們可沒有賀拔部的實力，所以也不敢隨便擺架子。
等互相見過禮之后，帳篷里瞬息間就安靜了下來，莫蘆倚度也不多說廢話。
“去年進貢給燕國一萬只羊以后，要不是這個冬天雪大凍死了很多牛羊，我的部落中，會有很多人餓死。可是因為凍死的牛羊太多，這個春天還有多少牛崽子羊羔子生出來，我也說不準。要是今年再進貢一萬只羊，那明年我們部落恐怕就只能剩下兩千帳了！”
說完莫蘆倚度看了看帳篷里的其他各部落族長。“你們各部落情況怎么樣？”
其實不用他們說，只看表情就能知道，各家都不好過，要不然也不會個個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
見其他部落族長除了個別的人搖頭以外，沒有人開口說話。莫蘆倚度也不再等他們表態，直接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所以今年我不想再向燕國進貢了。進貢就是自己餓死，不進貢最多是他們來攻打我們，到時候大不了為部落戰死。”
說到這里，莫蘆倚度故意停了下來，等待其他人的反應。
“我也不進貢了！左右是個死，戰死好過餓死！”沒路真部落族長恨恨的說道。
“我也不進貢了，這個冬天部落里已經有人餓死了，不能再這么苦挨下去了！”莫那婁部落族長咬著牙說道。
他們部落只有幾百帳，是這一帶草原上最小的幾個部落之一，如果沒有莫蘆倚度挑頭，他是不敢這么說的。
“你們是想造反嗎？作為大燕國的臣子，向大單于大皇帝進貢是你們的本分，怎么能口出怨言？都想滅族是嗎？”
賀拔沖見所有人都要被莫蘆倚度挑撥的背叛大燕國，作為燕國女婿的他當然要出來反對。
“佛保，你這個燕國女婿為了討好岳父家，可以不顧自己族人的死活，可我們和你不一樣，我們更看重自己的族人！”
出大汗元述不等賀拔沖說完話就出言打斷，并語帶譏諷的說道。
“你們這群亂臣賊子，在此密謀造反，本人恕不奉陪，告辭了！”賀拔沖漲紅著臉，氣哼哼的說完，起身就往外走。
“慢著！”出大汗元述厲聲喝道，“佛保，你現在走，難道想去向你岳父告密嗎？”
出大汗元述的話音未落，倉啷啷一片拔刀聲起。
帳篷門口處的幾個部落族長已經拔出自己的佩刀，擋在了賀拔沖的面前。
“你們難道敢殺了我？”賀拔沖嚇得臉色蒼白，但還是色厲內荏的高聲喝道。“你們可別忘了我們賀拔部的實力！”
“暫時還不會殺你，但你也不能離開！”出大汗元述慢條斯理的說道，言語中沒有一點劍拔弩張的殺氣。
“等我們商量好所有事情之后，你再決定要不要反對，而且你的想法也不一定就和你父親的想法一樣。”
沒用另外叫人，帳篷里的人就把賀拔沖身上的長短刀匕首等收了個干凈，又用繩子把他捆了個結結實實。讓他老老實實坐在一邊旁聽。
有賀拔沖這么一鬧，原本還有些猶豫的部落族長也很快站定了立場。
反面教材就在這里，沒有人會這個時候向他學習，他們部落可沒有人家賀拔部落的實力，不殺賀拔沖不代表不殺他們立威。
但這種情況下的結盟遠遠不夠牢靠。
很快就會有第二個理由讓他們堅定自己的立場。
“原本應該是十五個部落族長在一起討論我們大家的未來，但因為俟伏斤部落族長倚仗自己部落最大。
一向只會欺壓掠奪其他部落，為了其他部落著想的事情他是不會做的，沒辦法我們只好……”
說到這里莫蘆倚度站起身來，從帳篷的角落里拿出了一個木頭盒子。打開盒子的蓋子向帳篷中的眾人展示盒中之物。
那木頭盒子里面是俟伏斤部落年輕族長的頭顱。
看到這一帶草原上最大部落族長的人頭被裝在這個木頭盒子里面，帳篷里各個小部落的族長心頭都是一凜。
“各位老兄弟不要害怕，并不是說不同意我們想法的就要除掉，而是不能為大家著想的人不應該活著！”
大棒已經揮動過了，剩下的應該就是給點好處了。
出大汗元述，這位出大汗部落老族長對這一點記得很清楚，這是馬闕告訴他的方法。
“我們草原上的勇士都以勇猛的狼自居，可是獨狼死群狼生的道理卻沒有幾個人懂！”
出大汗元述掃視了眾人一遍，不知不覺間，話語的主導者已經從莫蘆倚度轉移到了出大汗元述。
“為了占有更多的草原資源，各部落之間互相劫掠攻伐，結果就是所有部落越來越弱。你們之間互相有深仇大恨的幾家，對這一點都有切身的體會吧？”
從進到帳篷里就互相瞪眼的幾個中小部落族長聽到這里，不由自主的紅了臉。
“大拇指是比小拇指更有力氣！”出大汗元述伸出五指張開的右手向眾人展示。
“但要想更有力氣的對抗敵人，就要團結起來攥成拳頭！”。
伴隨著他的說話，他把張開的五指攥成拳頭，用力的在空中揮了揮。
（三十五）十四聯盟
“我們十四個部落聯合起來之后，并不是說小部落就只能聽大部落的吩咐。只要是對大家有好處的事情，都可以提出來，由我們十四個部落族長共同商議決定要不要做。”莫蘆倚度適時的插話進來。
要想更有效的團結眾人，就要有一個誠懇的態度，而作為最大部落族長的他，如此的放低姿態，就是最好的證明和開端。
出大汗元述用贊許的目光看著他這位堂弟，“這小子比以前長進多了！”
“俟伏斤部落的地盤離水源最近，那里的土地也最肥沃，我們的計劃是所有部落都遷移到那里去。
到時候就能騰開人手，一部分人耕種，一部分人放牧。大家一起努力，讓族人不再挨餓受凍！”
這么大的動作，自然不是三兩句話就能定下來的。
但好在作為最大部落族長的莫蘆倚度有謙讓的態度，其他部落族長有什么要求和疑問他和出大汗元述都一一解答和滿足。
經過一天的友好協商，最終十四部落聯盟終于達成。
而聯盟達成后第一件要解決的事情就是賀拔部怎么處理。
賀拔部也有五千帳，更主要的是他們和慕容燕國的關系非常好，除掉他們只能是魚死網破的下下策。
關于這個問題，出大汗元述故意不發言，由得那幾個部落的族長盡情的展示自己的存在感。
在這種絕對在控制之內的事情上，讓中小部落多刷刷存在感，顯示一下自己的能力，對聯盟的緊密團結有好處。
因為不管是什么樣的結論，都是大家共同決定出來的，大家都是參與者，也就是“共犯”！
最后經過十四家族長的商議，決定由離賀拔部最近的四個部落族長共同去賀拔部，把這次十四家聯盟的詳細情況和結果都和他說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讓賀拔部族長自己決定是加入還是不加入。
開戰，賀拔部基本上沒有勝利的可能，當然燕國可能會為他們報仇，但他們沒有機會親眼看到。
賀拔部族長不是傻子，燕國遠水救不了近火，何況自己兒子還在人家那邊做人質呢。
而之所以讓離他們最近的四個部落族長去說這件事。
是因為離得近的部落之間相對來說關系都比較好，對被說服者來說敵意不會那么明顯。
另一方面也證明了事情的真實度。更有一層意思是，真打起來行動也會更加的直接快速。
所以賀拔部族長同意加入十四盟的消息很快就傳了回來。
而莫蘆倚度和出大汗元述的態度也是很清楚，讓賀拔部的老幼婦孺遷去俟伏斤部落所在地才是真正加入聯盟的行動。
賀拔部很干脆，在兩天內就舉族遷移到了俟伏斤部落所在地。
緊接著其他部落也都遷移到了俟伏斤部落所在地。
自此，十四部落聯盟初期工作達成。
姜恬制定這個計劃看起來瘋狂，但每一步都是經過反復考慮的。
對俟伏斤部落的強硬手段，是向莫蘆部落族長莫蘆倚度證明了自己的實力。
沒有這個實力，莫蘆倚度是不會同意挑頭成立十四家聯盟的。
他會擔心那些小部落以為他有吞并他們的野心，最后造成人家聯合起來把他的莫蘆部落消滅掉。
但等出大汗部落重創了對他威脅最大的俟伏斤部落之后，他就沒有這種擔心了。
因為這時候他們兩個部落合起來的實力足以和其他所有部落相抗衡。
到時候只要再爭取過來幾個部落，那他們的聯盟就基本上成型了。
當然，這個過程中，能不動用武力就盡量不動用武力。因為武力會造成聯盟各部落之間因為害怕而離心離德。
尤其是賀拔部，在幾家族長去和賀拔部族長說明聯盟決定的時候。
出大汗部落的一百多名戰士，已經在他們部落和燕國之間的草原上形成了隔絕布局，所有來往兩地的人全部被攔截，寧可殺錯也不會讓可能存在的消息互通達成。
姜恬沒有精神潔癖，該動刀殺人的時候他絕不含糊，只不過能不殺人的時候盡量不殺人。
因為恐懼造成的服從不是真正的服從！
他先是用驚艷的武器讓出大汗部落的人對他們產生了精神上的臣服。
又用計策讓出大汗部落對他們言聽計從。
但真正能夠讓出大汗部落和他們保持牢不可破的合作關系，那就是莫蘆倚度為首的十四個部落的聯盟。
出大汗部落是這里面最弱小的部落，要想不被其他部落小看進而吃掉，他們就必須依靠姜恬他們的武器和計策。
而由于不清楚出大汗部落和他們背后人物的真正實力，莫蘆倚度也不會輕易得罪出大汗部落的人。
等到十四個部落聯盟達成，即使莫蘆倚度知道了出大汗部落和姜恬他們的真正實力，他也不會輕易的撕破臉皮。
因為這得來不易的“盟主”之位，他不會想要失去。
權力這種東西，當然是越大越好，一旦擁有，就絕對會想方設法保持住。
而在這個聯盟當中，真正讓他覺得和他一條心的也只有人數少實力強，又是和他一起挑頭的出大汗部落。
姜恬、出大汗部落、莫蘆部落和其他部落，這幾方的關系實際上是從麻桿打狼兩頭害怕的境地開始的。
十四部落聯盟的成立算是初步使各方的關系達成了微妙的平衡。
而對姜恬來說，這才是剛開始，他的最終目的是掌握這十四家聯盟。
然后用這些人作為他征戰天下的起始班底。所以說，需要做的事情還多著呢。
他這個龐大計劃能夠成功的前提，就是他給計劃當中的每一方都提出了一個無法拒絕的誘惑條件。
以后的每一個步驟也應當如此。
第一步就是怎么最終掌握這十四家聯盟，讓他們對姜恬言聽計從。
等到十四個部落的人都遷移到俟伏斤部落所在地之后，俟伏斤部落剩下的人和賀拔部落的人就再也沒機會掀起波浪了。
這個時候反復，就只有被消滅的待遇。
而借助外力，出大汗部落也就順理成章的接手了俟伏斤部落。
（三十六）循序漸進
俟伏斤部落原本幾個長老的待遇沒有太大變化，但之前被俘虜而成為奴隸的出大汗族人，這時候就翻身農奴把歌唱了。
他們對俟伏斤部落很熟悉，給他們一定的權力之后，管理的事情就由他們去做。
但不許他們隨意打罵俟伏斤部落的人，也不許隨意貪占別人的財物。
一切事情的處理還都要和幾個部落長老商量。
姜恬是準備把這個聯盟打造成根據地。
而想要控制住這個聯盟，就要讓人數占多的低層族人和奴隸更擁護他。
這個過程中勢必要削弱各個部落族長們的特權，但好在原本他們也沒有什么物質上的特別待遇，畢竟所有人都很窮。
姜恬最開始還準備施行廢除奴隸、男女平等、一夫一妻等等制度。
但他冷靜的停止了這些舉動。
他再是為了所有低層人著想，也要這個時代的所有人理解和配合才行。
領先一步是天才，領先百步則是瘋子。
他不想重復王莽那種最后被所有人拋棄的下場。
只要讓所有人都比以前生活的好，這個小動作可以在潛移默化中慢慢進行。
在姜恬的指導下，十四家聯盟要求所有部落的人都一樣待遇。
大部落的人不許欺負小部落的人，私人財物更是得到足夠的保護，不許隨意侵占損毀。
有什么矛盾，由十四家族長一起商量解決。盡可能的所有事情都做到公平、公開、公正。
十四家部落的牛羊，每家都做好記號，然后集中起來每天由各部落出人一起放牧。
節省下來的人手開墾土地，學習漢人種植莊稼。
以駐地為中心，東北部那一半全部開墾成耕地。西南部那一半因為靠近燕國，仍然作為放牧區。讓燕國那邊過來的人看不出他們有什么變化。
為了保護耕地，由各個部落戰士組成的騎兵小隊，在耕地外圍對更遠的東胡扶余等其他部落進行阻隔。
而耕地周圍也用深溝和籬笆做了隔斷，這樣野生動物也不可能對莊稼造成破壞。
姜恬早就打造了金屬的犁頭，在牛馬的畜力帶動下，大面積耕地根本不費力。
各部落原本也有換來的糧食作為種子，在馬闕陳泰這些漢人的指導下他們學習耕種也不是很難。
土地肥沃，又有大河提供水源，種植不需要太多精力。
真正耗費精力的永遠是對人的管理。
十四家聯盟加在一起兩萬多帳，老老少少男男女女加一起差不多有七八萬人。
以前他們散落在大草原上，吃喝拉撒隨天性。現在一集中，吃喝拉撒就都是問題。
之前各家各戶的牛羊還是各家各戶的，但其中作為貢品的部分，現在則變成了公家的，是單獨拿出來給整個聯盟用的。
畢竟沒有錢財，暫時只能拿這些東西作為獎勵來刺激他們。
草原上第一次有了草簾子隔起來的“公共廁所”，有了所有人都能參加的露天“識字班”。
女人們都在學習用羊毛紡線織毛衣，用羊皮牛皮做皮襖皮褲皮靴皮帽。
男人們則除了放羊還要學會聽從統一的命令。
這些都是由馬闕陳泰兩個小隊十個人為中心，出大汗部落的人為輔助進行的。
各部落中表現好的被作為學習榜樣，給予牛羊等獎勵。而學習榜樣要把自己的學習方法都教給那些學的慢的，教的好也有獎勵。
這時候姜恬真后悔當初自己讀書時沒有多讀一些革命先輩的書。
現在想照貓畫虎，腦子里搜來刮去，也只能是一些電影電視劇里面的橋段，還要把一些不符合實際的東西去掉。
這個時候他是真的深有體會，領導真不好當啊！
一點點的喚醒那些每天只想著吃飽穿暖的人的自我意識，給他們過上更好生活的希望和美好愿景。
而現實生活中一天天過得比以前更有希望的日子也讓他們對未來更有盼頭。
這樣的情況讓十四家聯盟從族長到族人都覺得大家集中在一起生活這個決定是無比正確的。
而在學習識字的過程中，讓他們知道忠孝廉恥，知道像野獸那樣身強力壯的兒子殺死一族之長的父親搶奪王位是不對的。
自己的美好生活需要自己去創造，而不是搶奪別人的。
這個轉變需要一個不短的過程，最少要一個豐收之年，讓他們衣食無憂才行。
“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古人誠不欺我！
這個過程，姜恬有耐心等。他更期待的是李雄李天驕和趙沖趙緩之能給他一些驚喜。那里，才是他爭霸天下的基礎！
李雄李天驕這邊，獨孤劉十一不知道是經過了獨孤劉繼祖的示意還是他自己自作聰明，總是不斷的想往李雄的莊子里摻沙子。
又是看門用他們的人，又是打更用他們的人，這幾天又以開春幫助他們播種為理由，安排了十幾名“莊稼好手”住進了莊子里。
對于獨孤劉十一的這些小動作，李雄視而不見，表現的毫不在意。
對這些“不懷好意”的陌生人，以他為代表的出大汗部落這群老弱婦孺，倒是一點也不排斥。
給他們安排了和所有人一樣的房間，每天兩頓飯也是一起吃。
沒有高規格待遇，也沒有刻意刁難，完全是把他們當成了自己人。
除了李雄他們五個人的小院是不許隨便進入的，其他的地方在主人允許的前提下，并沒有阻止這些陌生人有意無意的進入。
而這些人反饋給獨孤劉十一的信息當中，他們這群人里，李雄他們這些所謂首領們并沒有什么特權。
大家都是同時開飯，也都是吃的是一樣的飯食，穿著也沒有什么與眾不同之處。
所以獨孤劉十一的結論就是“化外蠻夷，沒有尊卑之分。”
李雄他們的生活就是這樣平平無奇，平淡如水。
但姜恬卻在這時收到了李雄他們送回來的第二塊香皂。
“燕請婚于代”，這是李雄通過香皂傳遞給姜恬的信息。
“燕國要嫁個皇室女到代國，這就說明他們那邊要打仗了。不論是和司馬家的晉室還是和符秦，肯定是要打。所以才會用嫁皇室女這一招來安撫背后的拓跋代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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