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心這幾日每晚都做夢,夢到宜城。

    不是松香院,不是顏家的小院子,而是督軍府。

    住督軍府的時候,如履薄冰,如今卻頻繁入夢。每個夢都很美好。

    她真想夫人了。

    “希望早點結束,回去陪伴姆媽。”顏心說。

    景元釗用力握住她的手:“好。”

    她給宜城寫了一封長信。

    三頁紙,講了她與景元釗的情況,又重點講了景元釗的腿有了起色——畢竟任何人都覺得,夫人最關心兒子的腿,這個必須提。

    寫好了,顏心推著景元釗的輪椅,去帥府的西院找張知。

    張知不在家,卻有個女郎在他院子里。

    瞧見了顏心,女郎站起身,倨傲點點頭。

    她又穿一件淡灰色旗袍,灰色中摻一點淡綠。

    她是富雯,張知外祖家的表妹,顏心上次見過她。

    顏心略微頷首,問院子里的副官:“二少爺人呢?”

    “這幾日不在家,外面巡查去了。”副官道。

    顏心還想讓他幫忙傳信。

    張知負責景元釗與宜城的接觸,傳遞消息要經過他的手。

    “這封信給二少,請他轉回宜城。”顏心道。

    她這封信要經過張知的手,書寫時候很注意了,沒什么不能見人的。

    副官接了:“您得多等幾日。”

    “多等沒關系,只是別弄丟了。”顏心道。

    副官道是。

    顏心再次沖富雯笑笑,推著景元釗出去了。

    他們倆一走,富雯問副官:“他們倆就是景家的人?”

    “是。”副官說,“表小姐,請您也回去吧,二少今晚真不會回來,不是敷衍您。”

    “我明明在城里瞧見了他。”富雯說。

    副官:“您看錯了。”

    富雯:“……”

    她咬咬牙。已經等了兩個小時,總不能等到天黑。

    她只得走了。

    顏心和景元釗回去,左右無事,她一邊推著他曬曬日光,一邊閑聊。

    “……怪不得張知說那女的像個小寡婦。好好一姑娘家,穿那個樣子,真怪異。”景元釗說。

    富雯長得不丑。她的五官平,有個略方的下頜,英氣有余、美艷不足。

    她要是打扮得花團錦簇,倒是時髦有個性,很可愛又張揚,走到哪里都惹眼的。

    然而她偏偏要做這副打扮。

    貌若天仙的女郎,穿這么一身都顯得氣色很差。

    誰穿誰難看。

    “打扮得是有點奇怪。”顏心說。

    她還把這事告訴了張南姝。

    張南姝立馬把張知賣了個底朝天:“他庸俗得很,就愛美女。你見過尹卿容沒有?”

    “你大嫂叫尹卿云。一字之差,她娘家的人?”顏心說。

    “她堂妹。”

    顏心:“……”

    “尹卿容很漂亮。以前念書的時候,她比我早一年入學,時常見她打排球。

    我每次都看半天。活潑開朗,為人處世很圓滑,又漂亮靈巧。”張南姝說。

    景元釗看一眼她:“你眼饞人家漂亮姑娘做什么?”

    “我就喜歡看,賞心悅目。”張南姝立馬道。

    張三小姐至今不愛臭男人,就喜歡美麗的女郎。

    景元釗:“你往后離珠珠兒遠點,聽到不曾?”

    張南姝:“……”

    顏心:“……”

    一吵架,話題就亂飄,顏心拉了回來,問起尹卿容。

    “我二哥跟她鬼混了一年多,他自己說的。和尹卿容的容貌、性格相比,富雯真是太寡淡了。”張南姝說。

    她還打了個比喻,尹卿容和富雯的差距,是像盛夏一杯涼絲絲的桔子水和溫開水的差距。

    “真的,就是溫開水!你想想大熱天的,她不僅僅寡淡無滋味,還不能清涼解暑。”張南姝道。

    “你太刻薄了。”景元釗在一旁笑。

    他明明聽得很開心。

    “我外祖母還在世的時候,富雯處處都要跟我比。那時候我爹爹軍隊還不夠多,我媽就叫我讓著她。

    后來我爹爹爭氣,發達了,她還要跟我比。一點眼力都沒有!”張南姝道。

    顏心:“原來是打小的恩怨。”

    “她那時候就欺負我和富霖。后來我爹爹得勢了,我和富霖才敢反擊回去。”張南姝說。

    顏心則問:“富雯她從小就這副打扮嗎?”

    “那倒不是。就是前幾年,我外祖家那時候已經落魄得很,又清高不肯去民主政府當差。

    家境一落千丈,就瞎折騰。我舅媽給富雯找了個什么大師,讓富雯跟著修行。從那之后,富雯就這個打扮了。”張南姝道。

    怪不得張南姝說她像個小尼姑,原來出處在這里。

    顏心:“既然修行了,她怎么還想著嫁給你二哥?”

    “修的是富貴路。”張南姝道。

    顏心:“……”

    “愚蠢又貪婪,我二哥懶得多看她一眼。再說了表兄妹什么的,我二哥本就不樂意,哪怕我外祖家光輝一如往昔。”張南姝說。

    顏心聽張南姝講這些,也挺有意思。

    北城的勢力,遠遠比宜城復雜,故而人際關系也錯綜復雜。

    在宜城,景家是土皇帝。毫不夸張,所有門第都不敢在景家面前囂張,乖乖“俯首稱臣”。

    北城可就完全不同了。

    內閣、總統府這些政界先是一團糟;遺老遺少們抱著過去的榮光不撒手,卻有人跪久了,仍吃這套;軍閥的大炮,遠不及景家的有威懾力。

    張南姝的條件特別好,可她在很多方面也受約束。

    景元釗也樂意聽她講。

    三人聊了很久,張南姝就在這里吃晚飯。

    顏心讓她去打聽張知回府沒有:“問問我的信,有沒有寄回宜城。”

    張南姝:“行,你且等著。”

    她飯后散步,去了趟西院。

    不成想,已經天黑了,富雯居然還在西院等著張知。

    副官們對她無可奈何;而張知院子里只兩個粗使婆子,沒有厲害的管事媽媽,愣是誰也趕不走她。

    張南姝見狀就要撤。

    富雯卻拉住了她:“南姝。”

    “這么晚,你還有事嗎?”張南姝語氣不善,“你下次可以提前打個電話,看看二哥是否在家。”

    “他躲著我。”富雯眼睛里蓄了一層水光,“南姝,我師父最近占了一卦,說他近來有血光之災。我想替他擋災。”

    “怎么擋?”

    “我師父會有辦法,只需要他跟我去見見他。”富雯說。

    張南姝:“很不巧啊,我們家住了一個金柳先生的弟子,她說我二哥最近運道好極了。

    這樣吧,你回去告訴你師父,我們家先信了金柳先生,就不好再信他。除非他自稱比金柳先生更厲害。”

    富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