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咬了咬牙，竹筒倒豆子，把她所有的擔心全說了出來。
他告訴陸皓明，柳廳長這個人在文化廳之所以穩坐六七年沒動，一是不干事，二是會整人。
上面對他還是肯定的，因為文化系統全是些知識分子，經常起波波，不斷有人告狀，沒哪個廳長坐得穩。
柳廳長到廳里后，沒起個什么波波了，他又打又拉，連雜技團那樣的爛單位也沒幾個人告狀上訪了。
所以上面還是肯定柳廳長“穩定”有功。認為只有他才管得好文化廳系統。
說完柳廳長這個人，谷團長就直指要害：
現在，這臺戲排的關鍵不是沒錢，也不是沒人，而是評委沒法控制。
到深圳，你不知道自己的錢有多么少，少到可憐。到北京，你不知道自己的能量有多么小。想要搞定所有的評委根本不行，有些評委連門道都摸不清。
如果這戲，我們下了功夫，但是不對評委胃口入不了圍，入不了圍，柳廳長就會借機整人。
“柳廳長怎么整人的，你舉個例子給我聽聽？”
谷雨說：幾年前，文化廳下面的圖書館有一個館長姓蘭，蘭館長不聽柳廳長的話。
柳廳長就大會小會說，有些人能力不行，水平不行，戴著一副眼鏡就以為自己是個學者，長得不高，以為濃縮就是精華。
工作不行架子大，學問不行眼界高，這種人不要自以為是，天下比你強的人不知有多少。
請謙虛一點，收斂一點，放明白一點。不要認為只能自己當領導，別人就不行。
他從來不點蘭館長的名字，句句在說蘭館長。全系統都知道。弄得人人都知道柳廳長討厭蘭館長，讓蘭館長在圖書館沒有威信，下面的副館長就告蘭館長的狀。
蘭館長氣不過，跑到柳廳長辦公室找他當面質問，為什么大會小會在暗中貶損他。
柳是如說，我說過是你嗎？點過你的名字嗎？既然你主動對號入座，認為我說的是你，那就是你。
別的人為什么沒來找我啊？證明你身上存在這些問題。
最后，蘭館長與他大吵一場，他借機就把蘭館長免了，說大鬧文化廳，豈有此理。
谷雨最后說：“他就是這么厲害，萬一這個戲沒有入圍，他就用這一套來對付你和我。”
谷雨說完，望著陸皓明。
陸皓明喝了一口茶，臉上風輕云淡。
半晌，他才說：
“謝謝你提供了這些我平時聽不到的典故。遇到困難，我們要多往好的方面想。我今天是和你來商量怎么得獎的。”
谷雨心里想，怎么得獎是商量得出的嗎？臉上笑道：“廳長，你說。”
陸皓明單刀直入：“往年的評委變化大不大？”
谷雨說：“幾個主要評委幾乎沒有變化。”
“是哪些人？”
谷雨扳著手指數道：“丁谷村，戲劇界的大佬，表演藝術家。王道一，著名編劇、導演，李芒，著名音樂家……”
谷雨一連數了五六個，說道：“他們基本不會變。不請他們，就稱不上全國性的專家評委會。”
陸皓明說：“做二手準備，一面拿出好劇本，選出好演員。另一面你帶我去北京溝通。”
谷雨嚇得快要暈倒了。
她說：“溝通？這些人不缺小錢。送錢他們不會收。再說，他們的人品都正直，這方面難以溝通，說不定剛開口，就會被人趕出門。”
陸皓明臉一緊：“谷團長，你怎么想到溝通就只想到錢？溝通有多種方式。”
谷雨心想：你陸皓明還有什么方式？比如你是全國著名作家，王道一會買你的面子。比如你是全國著名相聲演員，丁谷村喜歡聽你的相聲？
一個小小的文化廳副廳長，人家根本沒把你放在眼里。
谷雨笑道：“愿意聽廳長指點。”
陸皓明說：“你帶我去拜訪他們，這點能不能做到？”
谷雨想了想，說道：“丁谷村，我讀書時是她的學生，后來我得了梅花獎，她認為我是一個爭氣的學生，去她家拜訪還是可以的。
王道一，我打交道比較少，但黃曉是他的學生，黃曉與他的關系比較好。黃曉帶路，是可以見到的。”
陸皓明打斷谷雨的話，說道：
“把黃曉叫過來。”
谷雨走到對面辦公室，叫來黃曉。
陸皓明跟黃曉握了握手，說：“坐，我們一起商量個事。”
黃曉坐下后，陸皓明對谷雨說：
“你把情況不要瞞黃團長，一五一十全告訴他。我到外面散散步。然后再進來和你們一起討論。”
陸皓明說完，就走到外面大坪，散步去了。
辦公室樓外面是一塊大坪，中間還有一個球場，有幾個人在打籃球。
陸皓明繞著球場散步。
這時，手機響了，他一看名字是伍家聲打來的。
“陸廳長好，我們寫了一個計劃，想送給您看看。能不能請您喝個茶，那樣氣氛輕松些。
我想單獨向您匯報一下工作，也匯報一下個人的思想……”
陸皓明說道：“你晚上七點到錦繡賓館8305房間來找我，好不好。那樣比茶館的氣氛更輕松，你上我的門，你是客人。”
“好的好的好的，廳長這個態度，真讓我感到春風撲面。”
陸皓明想，批評是批評，但批評不是目的，主要是要讓他聽話，也要給他點甜頭。
干工作就是把人盡量拉到自己一邊，要又敲打又拉攏才行。
掛完這個電話，他的手機響了起來。
他往回走。
進了辦公室，谷雨幫他換了一杯熱茶。
黃曉聽了谷團長介紹的情況后，坐立不安。
他是個典型的知識分子，聽說要去北京找關系，內心斗爭非常激烈。
陸皓明一看黃曉的臉色就知道是怎么回事，笑道：
“黃團長不要緊張，我不是找他們送錢，也不會丟你們的人格。我的所謂溝通，你們聽了，也會覺得合理。”
黃曉說：“廳長，你快說一說吧。”
谷雨也等著陸皓明說出錦囊妙計。
陸皓明斬釘截鐵地說：“四個字，先入為主。”
于是，他開始講解自己的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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