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人影都走了，只有柯受啟還留在那里。
“你娃放心，我去和唐先生商量。他說的那個柯立安我知道是誰。唐先生會給我這個面子的。”
柯受啟試圖勸解陳科志，奈何此時此刻，對于一個剛剛獲得希望的人。
他柯受啟剛剛又奪走了希望。
人家哪會聽他說什么呢？
“你走吧。去給二丫找個好人家。去吧。”
柯受啟面色通紅：“我也是為了……”
理由此時如此無力。
柯受啟手扶著門檻：“明天讓你爹來提親，我會同意的。”
柯受啟走了，走向生產隊糧倉的人流卻沒有因此斷絕。
“老師，我家斷糧了。”
一個小丫頭后面跟著她的哥哥。
孩子家庭是如何的困難，陳科志這個當老師的還能不知道嗎？
一囤糧食變成了半囤。
糧倉邊上，還有一個一夜未眠的陳科志。
柯受啟打發親信去跟陳科志家說項，讓對面趕緊來提親，過期不候。
陳家人來了，不但陳科志的父親來了，四個兄弟也來了。
提親很成功，彩禮就是目前最硬通的糧食。
婚宴就在三天后的大隊部舉行。
為什么這么快呢？
因為柯受啟知道，一旦婚宴之前，唐先生來了。
這事兒就沒那么容易了了。
婚禮當天一大早，唐英騎著自行車來了。
后面兒一連串兒馬車上拉著雞雛。
當年的婚禮是相當熱鬧的。
即便是迎親的路上，也少不了跟過路人做些邀請。
讓人家去家里吃喜酒。
雖說很少有人去，但是這邀請的規矩是有的。
唐英見到的接親隊伍很有意思，一沒挑彩禮。
二沒放鞭炮。
第三，也是最詭異的。
迎親路上連新郎都沒有。
雖說這南方十里不同音，這婚禮的習俗應該大差不差吧？
詭異的迎親隊伍，在唐英身后往里圈兒繞了一大圈兒。
又回頭了。
最后，跟在唐英的屁股后頭，進了柯家村。
宗祠一半兒是小學，一半兒是生產隊。
自己的新任養雞場廠長，就在這里面住著。
莫非，這事兒和自己有關？
唐英終于在祠堂正廳看到了神不收色的陳科志。
“唐先生，做人怎么就這么難呢？”
陳科志此時身上披著兩幅鮮紅的被面，明顯是新郎打扮。
唐英此時似乎已經知道事情的因由了。
他忙來到后院糧囤那屋。
屋子里干凈的很，除了沒了半囤糧食，好像什么都沒發生。
他轉回身哄著陳科志：“活著的都不容易，沒什么過不去的。糧食丟了，我再去弄。”
本來看著自己的新娘子已經到了大門口，陳科志又恢復了呆若木雞的模樣。
可唐英這一句話，又讓他的淚水如同開閘的洪水，止不住的流了下來。
“我們怎么就這么窮呢？”
唐英輕撫著陳科志的肩頭，而不是他的臂彎。
“世界兩大強權都為難咱們，咱們怎么可能不窮呢？”
“快點兒擦擦眼淚，新娘子等著你拜堂吶。”
陳科志輕輕擦了擦腫得跟桃似的雙眼，腳步輕浮的出去了。
唐英則去給喜事幫忙。
借盤子碗，端盤子，鄉親們沒一個不認識這個冤大頭的。
那么多糧食沒了，他似乎一點兒都不在乎。
這事兒要放在往常，械斗是免不了的。
就這樣，唐英成了喜宴里身份最特別的人。
廚師沒空，他掌勺，主事兒的沒空，他張羅。
慢慢的，大家伙兒也沒把他當外人了。
“這人誰呀？”
“好些年前出去那個柯立安，他們家親戚。”
“嗷，瞅著可挺成熟，不知道有老婆沒有。”
時間似乎在唐英的臉上失效了，并且留下任何痕跡。
因為他的能干，干凈利索，外加上穿得不像窮人。
好幾家的妹妹都圍著他轉。
動心思的就跟柯受啟和陳科志打聽。
“咱們村兒這是什么時候，來了這么一位能人呢？”
柯受啟只能訕訕的說：“人家孩子都好幾個了，死了這條心吧。”
婚禮結束了，唐英把雞雛托付給陳科志夫婦，柯受啟也在一邊兒低頭聽著。
“什么都去了，一只雞怎么也能賺兩塊錢，你們就能吃飽了。”
說完這話，唐英轉身走了。
困難人人都有，在這個年代，就沒有一個算是富人的人。
真堅持不住，把糧食吃了，甚至把半大的雞都吃了的，也有。
在離譜的事兒，唐英都見過。
唐英知道，那些人不值得可憐。
回到了鵬城，紀揚終于有時間和唐英詳談了。
看著開完皮鞋廠，又開養雞場的唐英。
紀揚半埋怨的說：“英哥，你急什么呀？飯要一口一口的吃，急不來的。”
唐英看向遠處。
不說丑國和歐洲，就是恒空也即將成為金融資本的舞臺。
他們不但即將在幾年后，玩垮稱霸一時的老大哥，也將讓恒空成為四小龍之一。
機會，或許只有一次。
唐英知道，想要不被人家像小雞子一樣殺雞取卵。
在歷次金融危機之下，薅羊毛。
最好的辦法，就是自己強大起來。
可這話，能跟紀揚說嗎？
他不能。
紀揚見唐英又一次沉默了。
就知道事情無法改變了。
“咱恒空那十幾個富豪，在蛇口吃了鱉，如今都回來了。”
唐英看向他：“有什么進展嗎？”
“火家要建一座五星級賓館，這地方哪有那樣的客流啊？”
紀揚說這事兒，原本就是一個岔開話題的笑談。
唐英卻知道，那座標志性建筑，天鵝賓館，即將在江邊展翅飛翔了。
“皮鞋廠的設備，你跟進一下。以后，鵬城的投資，你負責管理。”
紀揚終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
他是兄弟幾個里，最小的一個。
從來都是大家伙兒照顧她，如今他已經可以獨當一面了。
紀揚很高興。
“謝謝英哥。”
“謝什么？這么多年了，這是你應得的。”
唐英的養殖場也迅速的興建了起來。
五個月，十萬只雞，每只雞賺兩塊錢。
陳科志迅速成了萬元戶。
柯家村家家都能吃飽了。
那種綠色的氧氣袋，再也沒有出現過。
皮鞋廠已經動工了，雖然目前只能躲在祠堂里做外貿加工單。
這鵬城的產業好歹算是起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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