鑰匙背面,掛著一個木牌。
木牌上寫著一個街道的名字和房子的房號。
廖虎經常從那條街上走過,知道那個房號的房子是什么樣的。
他縮了縮瞳孔,抬頭,有些驚恐又有些無措的看著顧颯:“小夫人,你這是……”
“我說過了,這件事非比尋常,關系著我們軍侯府的清白,所以,整件事情有關聯的所有人我都想收買,包括你廖虎!”
顧颯毫不客氣,開門見山。
“你今年三十九歲,三十歲才娶妻江氏,三十三歲有了女兒,如今才添了一個兒子,江氏身體不好,家里只有一個年紀大的嬤嬤幫忙打理,雖然溫飽不愁,但也僅僅局限于溫飽,所以,我想收買你!”
廖虎的手倏然握緊:“看來,小夫人還真是用心良苦,竟然提前做了功課,摸清了我的家事……”
“我收買你,只是為了還我軍侯府的清白,而不會干涉你辦案,所以你也不必害怕,”顧颯淡然道:“我說過了,在整件事情上,我軍侯府是清白的,陸瑤瑤的死和我還有小侯爺都無關,你要做的,是查清楚兇手的身份,還我們一個清白!”
“還……清白!”廖虎低頭,看著手里的鑰匙:“小夫人,您這手筆可不小啊!”
“對于我們軍侯府來說,我們更看重身家清白……”顧颯意味深長的斂眸而笑:“因為我們不想成為枉死的替罪羊!”
廖虎摸著鑰匙,沒有說話。
對于他來說,房子是很有誘惑力的,但是他的良心卻讓他難以接受這樣的收買。
因為就算這一次軍侯府真的是無辜的,而他也僅僅是“還”了軍侯府的清白,那么下一次呢?
再下下一次呢?
如果,如果真的有一次是要他昧著良心做事呢!?
這是來自于心靈上的窒息感,讓他猶豫著不知所措。
“廖捕頭,不必急著回我,還是等你回京之后,見到你妻兒再說吧!哦,瞬間說一句,你的妻兒已經住進了新家。”
“……什么?”
“若是你不想為我做事,沒關系,等你妻兒滿月了之后,再搬出房子也可以,而且你們再此期間的所有花銷都是我軍侯府提供的,事后也不必內疚要還給我。”
“……”
顧颯說完,也不管廖虎是什么表情,叫了桑婭兄妹倆回轉京城。
“小姐,要是廖虎不收咱們的東西,怎么辦?”桑婭好奇的低聲詢問。
“他會收的。”顧颯看著天空,月色已經西沉。
天要亮了。
廖虎是個聰明人。
也是個洞悉局勢,懂的審時度勢的人!
不聰明,不懂見風使舵的人也做不到捕頭這個位置。
他很快就會明白,與其說是他誤打誤撞的裹入這件無頭女尸案,還不如說是她和小侯爺布局,故意引他入得局。
義莊內。
廖虎站在棺材邊,手里捏著鑰匙,眼睛直勾勾的盯著無頭女尸。
黃仵作下意識的抓緊那袋碎金子:“廖捕頭?”
這包碎金子足夠他下半輩子安然無憂,躺平一生了。
但是,他是當著廖虎的面收的碎金子,若是被舉報的話……
所以,他很期待廖虎能收下那棟房子。
只要他收了房子,那和他們就是同流合污,就是一條船上的螞蚱了。
“廖捕頭,你看,人家小夫人都說了,她不是要作偽證,也不是要污蔑誰,就是純粹的想要還軍侯府的清白……咱們就算不收,也得還她清白不是?”
“清白?”廖虎的指甲一下下的刮著鑰匙的木板:“她處心積慮的把我們拉到這件事情里,真的是……清白的嗎?”
從顧颯在青衣庵將所謂的佛珠交給他的時候,就已經是在布局了。
就說他當時就覺得,侯爺夫人都死了那么多年了,現在才想起來轉世佛珠的說法太可笑。
沒曾想,可笑的是竟然是他自己。
從他接過佛珠,答應幫忙將佛珠灑入橋墩的時候,就已經走進顧颯的局里了。
驀地。
廖虎打了個寒顫。
不對!
顧颯竟然在那個時候引他入局,就說明她當時已經知道陸瑤瑤死了。
為什么她會知道陸瑤瑤的死訊?
為什么在知道死訊后,要引他入局?
在這場局里,她想要他扮演什么角色?
亦或者說……
顧颯,她知道兇手是誰?!
還是說,她就是兇手……而她如今所做的一切,不過是將線索引到別人的身上去!!
這一瞬間,廖虎的后背冷汗直冒,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廖捕頭?”黃仵作看到他臉色不對,連忙攙扶著:“你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就臉色蒼白了?還出了這么多的汗?是哪不舒服了?”
“……沒,沒事……”廖虎嘟囔著,更像是在安慰自己:“我沒事,一切都好,沒事,沒事……”
不知道為什么,這一刻了,他突然感覺整件事情的可怕!
太可怕了!
從一開始,他就成了局里的棋子。
不止是他,他的妻子江氏,他的女兒和剛出生的兒子,都成了人家局里的籌碼。
顧颯表面上是和他商量,而且還給出了他退出的余地,但是他心中清楚的很……他沒有退路!
因為在這場局里,他是顧颯設定好的必不可少的一環。
如今的他洞悉了她的布局,一旦他退出,就意味著她布局的失敗,布局出現了漏洞。
為了彌補這個失敗,顧颯就得彌補漏洞。
而他和全家老小,就是這個漏洞。
為了保證整個布局的完整性,他做為知情人必須被清除。
至于他的家人,也一樣會消失。
想到這里,廖虎再也撐不住,跌坐到了地上,喘息道:“黃仵作,你說,這位小夫人是個怎么樣的人?”
黃仵作嘖嘖舌:“我沒見過她,了解的不多,不過是旁聽了一些閑話,那些閑話里,嘖……”
這一聲“嘖”已經代表了一切。
廖虎也點點頭:“是啊,這位小夫人在京城的名聲,可有點不好……”
“雖然說什么殺人飲血,殘暴虐殺,心狠手辣,嗜殺成性這樣的說法有些夸張,但我覺得,無風不起浪……”黃仵作壓低聲音:“而且,你看看她和我們在一起時的那個氣場,我個人覺得,這些傳言可能有些夸大其詞,但絕對不會空穴來風!”
總之一句話——軍侯府的這位小夫人,絕對不是什么好人!
而今,他們兩個相當于是上了賊船,沒有退路了。
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軟。
廖虎和黃仵作合作無間,很快找了說辭搪塞了陸學士,再次封了棺材,押送著回了京都。
廖虎回京的第一件事,就是去了顧颯給他的宅子,見到了妻子江氏。
江氏說,軍侯府的姜起為她請了御醫院的婦科圣手,還有京城最出名的接生婆為她接生,等孩子出生以后,軍侯府的內掌事錦絡姑娘,又送來了大量的名貴補品和丫環仆婦。
如今,已入冬季,但是她們母女三人都被照顧的很好。
廖虎之前還在猶豫糾結的心,在這一刻莫名的釋然了。
他努力了那么多年為的是什么,不就是為了給妻兒一個穩定的家和有保障的下半生嗎?
只要不是違背良心本義的事情,他愿意為她們做出讓出,做出選擇。
安頓好家人后,他和黃仵作一起,拿著帖子到軍侯府登門拜訪。
但是門房看了帖后,卻沒有讓他們進去。
“廖捕頭,黃仵作,我家小夫人說了,兩位只管去查事,每天午后的未時,我們家小夫人都會在西街的茶館喝茶,兩位若是有什么事情,可以到那邊去找她。”
黃仵作明白的點點頭:“小夫人這是要和咱們避嫌啊!如今,咱們從哪開始查?”
“如今唯一的線索,就是貢緞,既然有線索,就按照這個線索下去查……不是說,這些貢緞都有記錄在冊的嗎?那就去查!”
廖虎能做到捕頭之位,也有兩把刷子的人。
他知道貢緞的進出來往都登記在朝廷的司衣局,所以和府尹大人請了文書后,直奔司衣局。
剛到大門口,見到魏遼正從馬上跳下來,大步流星的走進司衣局。
他連忙喚住:“魏大統領,您怎么來了?”
“這不是要過冬了嗎?我們御林軍的冬衣還沒下來,我來催一催,你呢?你也來領冬衣?”魏遼上下打量了他幾眼,一本正經道:“不應該吧?京兆府什么時候這么悠閑了,讓你一個大捕頭親自來領冬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