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醉睡到下午時分，覺得精神和體力都好了許多。
周豫白過來看她，帶了些店里的餐飯。
“新招聘來的副主廚的手藝，你嘗嘗，不行就換。”
周豫白表示，主廚的位置永遠是留給陶醉的。
只要她想，什么時候都能回去。
“還不錯。”
陶醉嘗了一口湯：“我自己來吧。”
說著，她端出右手，可是剛剛才碰到調羹，突然一抖，灑在了床單上。
“小醉！”
周豫白趕緊上前查看，“沒事吧？是不是燙到了？”
陶醉搖搖頭，眼中瞬時浮出一抹明顯的憂慮。
她攤開右手五指，捏合，展開，再捏合。
機械的動作從肩膀連帶著傳遞，一股跟疼痛背道而馳的無力感，讓她心慌不已。
周豫白仿佛也看出了端倪，收走湯碗，然后握住陶醉的手。
“小醉，用力。”
周豫白的手粗糙且溫暖，可是肌膚相碰的一瞬間，陶醉竟然感受不到半分異樣的的觸感。
她直勾勾地盯著自己的右手，眼淚在眼眶中實時打著轉。
“別怕，小醉，用力握著我。”
周豫白的聲音也哽住了。
陶醉的淚水終于砸下來，她咬著發白的唇，搖頭。
“我已經用力了。”
她盡力了，可是她的右手似乎完全不聽使喚了。
不但沒有辦法按照心意去自由展開，捏合，甚至都沒有辦法感受最基本的周遭變化。
她感覺不到周豫白掌心粗糙的老繭，感覺不到他肌膚上熾烈的火熱，甚至在周豫白漸漸加緊握力的時候，陶醉也感受不到壓迫和疼痛！
“我的手……我的右手……”
“小醉！”
周豫白抱住她的肩膀，“先冷靜點，不會有事的。受傷以后要恢復基本的功能是需要一定時間的。”
他安慰她說，“你看我的左肩，上次中槍之后，到現在都很難用上力。這種事急不得的。”
“我的右手，是不是廢了？”
陶醉仿佛沒聽見一樣，目光閃爍著看向周豫白。
她的右手廢了，那意味著什么呢？
她是廚師。
以后，她的右手拿不了刀，掂不了勺，不能雕刻精致的菜品，不能擺盤弄艷。
她甚至沒辦法雙手捧著自己的菜，端到人家面前……
“周豫白，我再也不能當主廚了是不是？”
陶醉松開周豫白的手，五指張開，湊在眼前。
一捏，一合。
那動作是如此機械，如此虛無，沒有絲毫的真實感。
“小醉……”
周豫白心痛到不知所言。
他恨自己為什么會如此無力。
為什么這一切都要由眼前這個最無辜的女孩來承受？
她有什么錯？
她只想好好生活，好好戀愛。
她究竟為什么要來承受這一切？
“小醉……”
“沒事。”
陶醉嚶叮一聲，輕輕推開周豫白的擁抱。
“你讓我一個人呆一會兒行么？”
陶醉請求道。
周豫白點點頭，放開她。
“那我先出去，有事隨時打我電話。”
“嗯。”
陶醉擠出一個佯裝的微笑，點了點頭。
“沒事，我沒有那么脆弱。”
周豫白離開后，陶醉靠在空蕩蕩的病房里，低頭看著自己不聽使喚的右手，突然再也忍不住了，放聲痛哭起來……
周豫白并沒有走遠。
他站在走廊盡頭的欄桿處，后心仿佛被子彈打穿一樣，痛得空洞。
醫生看了陶醉的片子，連連嘆氣。
周豫白一個人坐在診療室，眼中急切如灼。
“醫生，她的手到底是創傷后遺癥還是真的傷到了功能根基？”
“你看她這條神經，基本上已經壞死了。這只手想要恢復到正常人的功能，例如拿筷子拿筆之類的，還是有希望的。但要想拎重物，或者做一些激烈的體育動作，基本不太可能。”
醫生實話實說，當時的槍傷擦破了她的肩胛。
“你要知道，肩胛上神經是由第5-6頸神經的纖維組成:有50%的情況,有4頸神經發出的纖維參與。她這還只是影響了一條手臂，萬一再嚴重點，整個頸椎都有累及，那就真的麻煩了。”
“她這個病情，也可能是跟當初不肯打麻藥有關。她擔心傷及胎兒，硬是強撐著完成了手術。可是那種累及神經的痛，并不是我們人類意志所能克服的。”
“人體各部分機能都是會有自我保護機制的，我只能說有這個可能，導致了她現在整個右手感官失調。”
聽完醫生這一席話，周豫白咬緊牙關。想起當初駱北尋毅然對陶醉開槍的那個畫面，差點繃不住怒火。
如果駱北尋現在站在他面前，他一定毫不猶豫地胖揍他一頓。
“那，如果是做飯呢？”
周豫白問醫生。
“做飯？”
醫生扶著眼鏡，如同看渣男一樣看著周豫白。
“她都傷成這樣了，你還叫她做飯？你這種人到底是怎么有女朋友的？”
周豫白：“……我的意思是，她是廚師，是個很有天賦的主廚。”
醫生哦了一下：“這我不是很清楚。因為一般家常做飯需要的動作強度并不大，應該可以完成。但如果是主廚，我不清楚對刀工和力量的要求有多少。但這個么，就像彈鋼琴一樣。你說彈么肯定能彈，但是彈的好不好，肯定會影響技巧的。”
影響技巧，即意味著很難攀升到大師級別的突破了。
“總之，這種傷不是一蹴而就能復健的。需要時間，也要依靠一定的精神力。”
醫生說，最重要的是心情。來自家人和朋友的陪伴關心，對病人的康復也很重要。
周豫白從診室里出來，正好看到宋琳娜帶著些衣物和生活用品走過來。
“周先生，小醉的醫生有什么新的囑咐么？”
周豫白想，陶醉可能并不希望宋琳娜知道自己的情況吧？她最不希望家里人跟著她擔心了。
“哦，沒什么，一些常規醫囑。”
宋琳娜呼了一口氣：“那就好。我還在擔心小醉的孩子，可千萬別出什么紕漏，這孩子真的受不了更大的打擊了。”
“嗯，宋姨您放心，我會照顧好她的。”
周豫白之前都是稱呼宋琳娜為陶太太的，不知什么時候改了跟陶醉一樣的稱呼。
這個細小的變化，當然逃不過宋琳娜的敏銳。
“周先生是已經決定了，會為了小醉放下一切？對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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