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刻。
甘泉宮中。
一個渾身在華貴服飾籠罩下的貴婦人。
正死死的盯著面前這一個年輕人。
那年輕人身材高大卻有些瘦削。
約摸十六七歲。
面貌倒是和嬴政有著幾分相似。
抑或者說,此人的容貌,和早已經故去許多年的秦國先莊襄王更為相似。
如此。
這兩人的身份,便已經是呼之欲出了。
那貴婦,為先莊襄王之妃韓姬。
而那年輕人。
則是韓姬和莊襄王之子。
嬴政同父異母的弟弟長安君成蟜。
然而此刻。
伴隨著夏姬故去的時候,很明顯,韓姬和成蟜的臉色都是不大好的。
誰都是知道。
夏姬不單單是大秦的太皇太后。
而且。
和韓姬一樣,同樣都是韓國出身的夏姬。
可以說。
乃是韓姬和成蟜的依靠。
眼下。
隨著夏姬的逝去,也就是代表著。
韓姬和成蟜在這秦國最大的一個倚仗,是徹底的失去了。
這讓韓姬和成蟜兩人,自然是高興不到哪里去。
“為什么……為什么會在這個時候……”
韓姬咬著牙,滿是不甘心的望向不遠處,整個人的臉上,甚至是帶上了一絲的猙獰:“如今,成蟜你剛剛得拜長安君之位……”
“在朝堂立足未穩,如果在朝堂上繼續耕耘,結得勢力之后,未必不能再……”
然而這邊。
話還沒說完。
那韓姬的身旁,那年輕的成蟜,卻是低著頭。
很明顯。
看著成蟜臉上那有些猶豫的表情,韓姬哪里是還不明白,自己的這個兒子,對于自己所說的這些,是不大同意的。
果不出其然。
這邊的韓姬不過是話音剛落。
那邊的成蟜,在沉默片刻之后。
還是咬著牙抬起頭來:“母親……孩兒不愿意和王兄相爭……”
“王兄這秦王做得蠻好的,而且……而且王兄平素對于成蟜和母親,也并不薄待…而且,孩兒這人,也做不得秦王,何必還要和王兄相……”
然而。
這邊不過是片刻之后。
成蟜的話還沒說完。
“啪!”
但見得清脆的響聲傳來。
韓姬那一巴掌。
很明顯。
沒有絲毫的留力。
一巴掌下來。
讓成蟜的右邊側臉,留下了一個清晰的巴掌印。
整個人踉踉蹌蹌的退后兩步,嘴角都是隱隱的帶上了一縷鮮血。
足以見得。
這韓姬的一巴掌,到底是有多狠。
便如同,此刻韓姬臉上那猙獰的表情一般。
韓姬咬著牙,是朗聲道:“成蟜!你知道說什么嗎!?”
“莫非,你祖母臨終之前,與你所言,你皆以遺忘!?”
說著這話的時候。
韓姬的面色,都已經是帶上了一陣的通紅。
更是想到了什么。
望向章臺宮所在的方向,更是閃過一陣的陰恨:“那奸王,根本就不是先王血脈!”
“這些年,你還不知么?那所謂的趙太后,是何等的水性楊花,先是和那呂不韋走動頻繁,近而卻是和那嫪毐視為珍寶。甚至不惜以太后令,立起為長信侯,后宮中諸多事務,皆交由這嫪毐決斷!”
“早在先王尚在邯鄲時,這趙姬本來便是呂不韋之姬妾,說不定那奸王也是……”
然而。
韓姬的話還沒說完。
“母親!”
但見得方才還是在捂著臉龐的成蟜,卻是一聲怒喝。
方才韓姬的一巴掌。
成蟜逆來順受,根本沒有任何的表示。
也沒有絲毫的憤怒。
畢竟。
韓姬是他的母親。
不管韓姬如何對待成蟜,都是可以的。
然而。
當韓姬說得這句話的時候。
成蟜終于是忍不住了。
“母親!王兄乃是我秦國之王!”
咬著牙,此刻的成蟜那一雙眼眸中滿是血絲,不顧嘴角還泣著的鮮血,是一字一句喝道:“母親辱得王兄,便是在辱我秦國!”
那渾身上下所散發著的氣勢。
卻是讓韓姬整個人下意識的都是退后數步不止。
然而。
不過是片刻。
便是一咬牙,再一次狠狠的抬起頭來:“反了!反了!你這逆子,是要反了!?”
“吾含辛茹苦,將你養大,在你眼中,還不如那嬴政么!?”
成蟜低著頭。
感受著韓姬投過來的那一道一道憤怒的目光。
靜靜的跪倒在了地上:“母親和祖母此前私底下對于王兄所做的那些事情,母親以為成蟜當真是不知道嗎?”
“不,成蟜其實都知道!”
“然而,王兄繼位之后,卻是以德報怨,不但沒有任何的計較。對于祖母和母親,也是有遇而待,更是將這長安君之位,直接授予成蟜。”
“如今,母親不感激王兄之恩典,卻反而如此待之,日后,欲天下人唾棄之?”
一番言語。
引來的是韓姬良久的沉默。
待到片刻后。
韓姬臉上的表情,也已經不在陰翳。
取而代之的。
是深深的復雜之色。
“成蟜啊,你當真是長大了……”
韓姬苦笑一聲,僅也是匍匐在面前。
見得風華正茂的秦國長安君。
憐惜的在后者的臉龐上,一一的撫過:“只是兒啊……你當真以為,你娘親欲爭?”
“只是你身在了贏家,很多事情,你不爭,會有人和你爭……你不打人家,會有人來打你。”
“你不爭……趙姬可爭?嫪毐可爭?呂不韋可爭?贏氏宗室可爭?你退后一步,他們便進得數步。你讓他一丈,他們便進得數尺……你不爭,他們會把你吃得一點都不剩下……”
“以前你在宮中,有你祖母相護,可保你無恙。然而如今,你祖母逝去,這深宮中,有何人可再護得我們母子二人!?”
韓姬的語氣滿是沉重之色。
而成蟜,又何嘗不知道自己母親心中所想。
他明白。
正如同他母親所說的那樣。
在這咸陽城,在這深宮中。
一但背負上了嬴姓。
很多事情。
便已經是身不由己。
他不想爭,不愿意爭。
然而。
卻有很多人。
逼著他去爭……
但是。
母親說這是他的宿命,沒得逃脫。
然而成蟜。
卻不這么想……
這一刻。
他的腦海中。
忽然是想起了一個人。
如果是他的話……
或許自己的宿命,當真是可以改變的吧?
而與此同時。
雍地,櫟陽,秦宮。
此地。
乃是大秦之前都城。
昔日,先孝公十二年,秦國都城經九次遷徙后,從櫟陽定都咸陽。
從此,咸陽在這百余年間,便一直為大秦成為了大秦的都城,從來未有過絲毫改變。
而這櫟陽之處的宮殿,卻是冷清了下來。
但是,自然也不至于荒廢的。
偶爾的游獵或者是巡游,王公貴族們,還是會到這櫟陽的秦宮中,小住一段時間。
便如同如今的秦之太后趙姬一般。
數年前。
趙姬以咸陽煩悶無趣為由,向嬴政提出,前往櫟陽小息一段時間。
而嬴政,自然是沒有不答應的道理。
然而。
讓所有的人都是沒有想到的是。
趙姬這一去,便是三載。
除了偶爾的年節之外。
便幾乎沒有回到過咸陽。
以修身養性為由,在櫟陽的秦宮長住了下來。
而真正的理由,真的是如此么?
此刻的秦宮之中。
身為秦國太后。
如今太皇太后夏姬身死。
然而趙姬的臉上,卻沒有絲毫的悲傷之色,取而代之的反而是無比的暢快和欣喜:“好啊!好啊!終于是死了!終于是死了!”
“吾盼了這么些年,她終于是死了!”
已經不再年輕的趙姬。
哪怕是經過長期的保養,然而那臉龐之上,卻也已經是帶上了一絲的歲月的痕跡。
此刻的她。
望向咸陽所在的方向,臉上卻滿是喜意。
不是因為別的。
正是因為秦國的太皇太后夏姬死了!
趙姬和夏姬雖為婆媳,然而關系,卻并不和睦。
甚至。
若不是表面關系的維系。
兩人之間,可以用仇怨來形容。
趙姬明白。
夏姬從來沒有瞧得起過他。
不是因為別的。
夏姬是韓人,貴族出身。
而她趙姬是趙人,卻不過是歌姬出身。
身份的差異。
理念的不合。
性格的不同。
讓從一開始。
夏姬在趙姬入得咸陽后,便是一直處于敵對的狀態。
夏姬曾不知道多少次的明里暗里的對趙姬行奚落,打壓之事。
而趙姬。
除了表面的功夫之外。
對于夏姬,也根本是不假辭色。
她至今都還是記得。
夏姬曾經對于自己的那些侮辱,奚落之詞。
所以。
此番夏姬死了。
趙姬不但沒有任何的感傷,反而是欣喜。
因為趙姬和夏姬之間不但有著仇怨,而且在政治上,也是最對的敵對。
如今夏姬死了。
于趙姬而言。
絕對是有百利而無一害。
“太后,王上再請太后,參與太皇太后之葬禮……”
這邊。
一個身材魁梧,面容卻是清秀俊朗,面白無須的男人,微微躬身。
一面是緩緩的替趙姬揉捏著肩膀,一面是笑著望向對面的主位之上的趙姬:“請問太后,是否是……”
聽得此言。
趙姬臉上的笑意稍微的收斂。
后也不回。
自顧的一擺手:“你去回得政兒,便說哀家身體不適,太皇太后的葬禮,哀家便是不參加了。”
很明顯。
如今這櫟陽的秦宮之中。
能和趙姬有著如此親密接觸的。
不會是別人。
正是如今的大秦的長信侯嫪毐。
嫪毐昔日因罪而受宮刑。
后得以入宮。
侍奉太后趙姬,后隨趙姬,常年居住于雍地。
而后近年。
嫪毐因受趙太后寵愛,封長信侯,得山陽為封地。
賞賜甚厚,事事皆決于嫪毐。
如今的嫪毐,家奴隨從多至數千,請官求宦而為嫪毐舍人者千余人。
趙姬以宮室車馬衣服苑囿馳獵皆資于嫪毐。
事無小大皆以嫪毐決斷。
可以說。
如今的嫪毐,便是如今趙姬在朝堂之上的代言人。
在趙姬毫無保留的支持下。
如今的嫪毐,風頭無倆。
在朝堂之上的勢力,甚至是直逼相邦呂不韋。
這邊。
聽得趙姬之言,嫪毐微微皺眉:“太后……夏姬畢竟是太皇太后,太后不去參與此次葬禮,是否有些太過……”
然而。
嫪毐的話還沒說完。
一提及夏姬之名。
原本還一臉喜意的趙姬,便是徑直起身。
轉過頭來,臉上的表情已經是變得無比的難看:“那你便言及,哀家身染重病,只能臥床!”
“總之,能說什么,便說些什么。”
“夏姬的葬禮想要哀家參與!?想要哀家為那個女人哭喪守靈!?”
趙姬笑了。
只是那笑容。
卻是那般的冰冷。
而這邊。
不過是片刻。
正在趙姬和嫪毐議論之時。
兩個約摸三歲大小的孩子,是一踱一踱的朝著趙姬奔來。
一面是奶聲奶氣的呼喊著:“母后!母后!”
隨著這兩聲。
原本還是一臉銳利之色的趙姬,臉上的表情一下子便是化開了。
還不待兩個孩子到了面前。
便是自顧的蹲下身去,將兩個孩子都是擁進了懷里。
臉上的冰冷,此刻近乎消散。、
取而代之的。
滿是溫暖的笑意。
那模樣。
卻是和小的時候,對待嬴政一模一樣的。
如果秦王宮這邊的情形為外人所知。
自不必說。
可以預見的。
不過片刻。
便是會在整個大秦,都掀起驚濤巨浪。
能入得秦宮,得趙姬如此喜愛。
而且容貌和趙姬極為的相似。
更重要的是。
這兩個孩子的年齡……
如此。
兩個孩子的身份,已經是呼之欲出了……
一面逗弄著兩個孩子。
趙姬則頭也不回,直接是擺了擺手:“重之,朝堂上的一切事情,都教由你來處理便是。”
“哀家并不欲過問……”
而這邊。
嫪毐聽得趙姬之言。
那一雙眼眸,卻是愈加的明亮:“那以太后之言,那長安君和韓姬,該如何……”
話還沒說完。
趙姬卻是抬起頭來,臉色又是變得有些難看。
思考了片刻,便是冷笑一聲,揮手道:“夏姬死了,這兩人,不過是喪家之犬……”
“嫪毐你看著處理便是。”
說話間。
嫪毐聽得趙姬之言。
那嘴角悄然的閃過一絲興奮的笑意,再一次的朝著趙姬一拱手:“嫪毐聽令。”
一步一步的離開。
待到嫪毐再一次的抬起頭來。
那嘴角終于是忍不住露出了興奮的笑意。
“如此一來……吾的計劃,便……”
嫪毐絮絮叨叨的低聲訴說著。
而他所不知道的是。
與此同時。
大秦,咸陽宮中。
“成蟜,見過王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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