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名小說網 > 繡南枝 > 第一百一十六章 她紅了眼,說愛慕
  蘇南枝坐在縣衙門的高堂上,摩挲那方驚堂木,溫雅淡笑:“你不想說,我以后便不問。”

  “我……”

  溫言斐鼓起勇氣,可他看著自己沾滿鮮血的雙手,面對高堂上恍如神女的姐姐,終究將表達欲一次次扼死在萌芽中,垂眸自嘲,“沒人會接納我以前的身份。”

  “嗯?”蘇南枝目光平靜柔和。

  在那溫柔的目光里,少年一點點低下頭。

  如果,如果早知道會遇到,他不會把前半生過得那么不堪。

  蘇南枝想起了件事:“今天是你生辰吧。”

  隨即轉身走過長廊,洗凈素手,系上圍布,在廚房做了碗陽春面,在清亮湯面灑上蔥粒,端給正堂里的少年:“姐姐是第一次做長壽面,可能不好吃。”

  “好吃。”

  少年清潤的雙眸隱于騰騰熱氣中,凝視著這碗面,接過筷子笑道:“姐姐查過我,還留意了我生辰?”

  “嗯。”

  “其實。”鮮湯入喉有些燙嘴,少年沉默半晌,“其實我從來不過生辰的。”

  “為什么?”

  “因為不知道哪天就死了。”

  蘇南枝心梗了下,扯了扯唇角,還沒想好勸慰的話時,溫言斐輕笑道:

  “大慶萬家燈火,沒有一盞為我而點。每天三頓飯,我沒有一頓飯想吃,十天有九天,我都在想死后該埋在哪里。姐姐能不能,答應我件事?”

  少年俊眉微蹙,一雙眼如清澈的冷潭,目光像破碎的琉璃。

  “你說……”

  “倘若有天我曝尸荒野,請姐姐為我斂尸。”

  “如果死狀太慘,那姐姐就不必管了,怕你做噩夢。”

  “胡說。”蘇南枝道,“你會好好活著的,活的比誰都好。”

  溫言斐只是將最一根面條吃完、喝完最后一滴面湯,淡淡笑著不講話。

  “我換身衣服去趟嵩陽,死水縣事務全權交由你打理了啊。土匪納入軍隊,需考察后整編,招工修筑訓練場,擴大軍營。”

  蘇南枝交代好后,轉身跑進內室換衣服。

  春盛緊跟其后為她梳妝打扮:“姑娘一天一夜沒合眼了,眼下去嵩陽又要忙什么?鐵打的人也經不住這么熬啊。”

  “去看他。”

  春盛半蹲地,輕輕拿起那雙裹著紗帶的手,紅了眼睛哽咽道:“這得多疼啊?日后留疤要怎么辦?”

  “不怕留疤。”蘇南枝揉了揉小姑娘的腦袋,笑意略深:“拿劍的手,不可能嫩白如玉。”

  “姑娘變了。

  春盛淚水奪眶而出,覺得蘇南枝哪里變了,但又說不上來,似有什么光華比她的絕美外貌更為出彩。

  蘇南枝輕撫春盛的臉頰:“是該變了。”

  “我聽說,鳳凰涅槃時,要么重生要么死亡。鳳凰會受烈火焚燒,獨自將舊羽一根根拔出,拔得鮮血淋漓,如此反復持續,直到重生羽翼才算涅槃。”

  “那姑娘,是在涅槃嗎?”

  在春盛懵懵懂懂的目光中,她輕聲說:“我是在,成長。”

  不惜一切的快速成長。

  春盛咬牙:“那我也需要涅槃嗎?”

  “你不需要。”蘇南枝笑著道,“涅槃太痛了,而我會保護好你們。”

  春盛險些落下淚來,袖中的手攥緊成拳,她也得好好涅槃,保護姑娘!

  蘇南枝穿著雪紗束腰長裙,清爽利落,上了馬車。

  車轍子駛入修繕過的官道。

  她用了自己存銀,招百姓修官道,既解決部分人溫飽,又拓寬道路,還讓拿俸祿、熟悉地皮的土匪日夜巡邏,買通隔壁城池幾十個說書先生,講死水縣剿匪事跡。

  死水縣地處蜀州、青州、滄洲交匯之地,三面山連通五座城邦,一面是黃河長江交匯處,剿完匪、整改了道路,南部商隊及路人巴不得走這條近路!

  從前繞路的商隊,謹慎小心地駛進官道。

  幾個扛大刀巡邏的土匪,叼著卷葉煙,笑瞇瞇朝商隊們招手:“怕個錘子啊!沒人打劫!老子是正規護衛軍!南枝縣主手底下的!”

  “……”商隊陷入沉思。

  “咳咳。”蘇南枝撩開車簾,冷冷刮那土匪一眼。

  鄒虎立馬踹那人一腳,九尺高的虎軀朝商隊,歉意笑笑,老實巴交道:“對、對不住,剛從土土匪變成成護衛軍,還還沒習慣。”

  “啊哈哈哈,沒事沒事。”商隊人干笑著勒緊韁繩,一溜煙似的跑了。

  蘇南枝屈指慢敲窗格,淡淡道:“還需整改。”

  “是。”

  春盛將她說的記在了紙上。

  馬車悄悄停在巷口,蘇南枝手上有傷不敢回楚府,怕讓姨母擔心,就走了云翊居的偏門進去。

  黃昏時的余暉燦爛卻不曬人。

  蕭沉韞仙鶴黑袍,端坐在院中處理政務。

  他的背,不再像往日那樣筆直如劍,因為有傷而微彎,雙腳裹著浸了藥的厚紗帶。

  藥香從香爐飄出來,絲絲縷縷環繞著他。

  “王爺……”

  男人沒動。

  “王爺?”

  男人在紙上筆走龍蛇,卻毫無反應。

  是他看見了身側的繡花鞋,才驀然回頭,先是愣了下,才道:“你多久沒合眼了?”

  他以為,蘇南枝會睡一覺,或者休息兩天再來看望自己。

  蘇南枝坐在案牘旁的蒲團上,淺笑:“先前睡了兩個時辰。”

  蕭沉韞不著痕跡地觀察她唇型,擰眉微嘆:“撒謊。余曄匯報過龍虎山事宜,你兩天一夜沒合眼了。”

  蘇南枝不語,在落日余暉里,肘抵在桌上,手隨意托著下巴,靜靜地看了蕭沉韞很久,嘴角笑容一點點變韁:“王爺耳朵,受傷了嗎?”

  “沒有。”

  “還能……聽見嗎?”

  “……能。”

  蘇南枝緩步靠近,俯下身湊到蕭沉韞耳邊,青絲如瀑傾瀉入他懷中,像說秘語那樣遮住了唇型,輕輕地、一個字一個字地說:

  “聽聞愛慕您的人如過江之卿,您救我出火海那刻,其實,臣女也險些入江為卿。”

  女子發香如迷魂散一樣,蕭沉韞喉結微動,閉上了眼。

  蘇南枝恭敬地退開半步,執筆蘸墨在紙上寫一行字:“王爺,聽見我方才說了什么嗎?”

  蕭沉韞睜眼后盯著那行字,沉默猶疑時,蘇南枝又寫下一行字:“王爺,騙人。耳朵,分明就是聽不見了!”

  筆停,她紅了眼。

  那句話,那么好聽,很可惜你沒有聽見。

  蘇南枝提筆再寫:“耳朵,還能好嗎?以后,還能聽見嗎?”

  “若聽不見了,豈不是我這輩子都得給你當耳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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