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名小說網 > 一花一酒一仙人,亦眠亦醉亦長生 > 第268章 西去了
  元日年紀小,一開始陶眠還在糾結要不要這么早把他送去讀書。

  小孩自己不多言,只說,都聽陶師父安排。

  “陶師父”比起仙人更親近,元日就這么叫著了,陶眠也沒糾正。

  為了元日上學這件事,陶眠整整三天沒吃好飯。

  蔡伯說孩子聰穎,又有志氣,早點讀書不是壞事。

  不錯,自從上次萍水相逢,兩老一小曬了一下午的太陽,覺得相當投緣,就維持著聯系,直到現在。

  蔡伯在人間,算是很有見識的老者。他都這么說了,陶眠有一絲被他勸服。

  但僅僅一頓飯過去,他又覺得元日年紀小,不合適。

  最后還是榮箏開口,一席話,就讓陶眠想通了。

  “你讓小元日早兩年去私塾不是壞事。萬一孩子笨,考科舉次次落榜呢?歲數小,不就能多考幾回。”

  “小花,你說得太有道理了。你太明智了。”

  榮箏咳嗽兩聲,露出個得意的表情。

  “那當然……”

  “不愧是我陶眠的徒弟。”

  “……”

  掌聲陶眠自己送自己,回應他的,是榮箏一個翻身。

  完全不理睬他了。

  元日就這樣被陶眠送上了學。臨行前,仙人專門請人做了套青衿,送給他。

  天寒,青衿之外是厚袍,棉袍之外還有披風,一層裹一層。

  小小的孩童,被套在層層疊疊的衣服里,頓時添了不少書生氣,至少成熟兩歲,像個有文化的球。

  陶眠給他整了整衣襟,將褶皺撣平,憂心忡忡。

  “真的不需要我送你到學堂?”

  “陶師父,這已經是你問我的第十遍了……”

  “十遍怎么了?你要是不答應,我還會再問十遍。”

  “……要不你仔細瞧瞧,你雇來的馬車呢?”

  馬車是阿九幫忙的,看似平常無奇,實則刀槍不穿、堅固非常。

  而且阿九貼心地雇來了一個強壯的車夫。有多強壯,他坐在馬車前面,幾乎可以把車門完美地遮擋住。

  安全感十足。

  當然車夫再怎么說,都是肉體凡胎,比不上陶眠這個千歲老頭能打。

  但小元日不叫陶眠接送他,說是太麻煩了,而且仙人也不好經常離山。

  私塾離蔡伯那里很近,平時元日就打算住在他的居所,定期回桃花山看看陶眠。

  減少一些路途上的折騰,也能多空出時間來讀書。

  陶眠同意了,可他又忍不住說——

  “十四天回來一次,我要守著十三次日出日落,才能接你回家。”

  元日年紀小,還得負責哄大人。

  “之前我沒來到山中的時候,你是怎么過來的呢?”

  “等日出,等日落。”

  “這……那你就像原來一樣,欣賞日出日落不就好了?”

  “這不一樣。現在是等日出,等日落,等你回來。”

  “……”

  元日覺得陶眠這話說得浮夸,但看對方眼角眉梢都不似先前那般飛揚,沮喪極了,又想,這可能是他的真心話。

  “要不我還是不去了,我和私塾的先生,還有蔡伯講。”

  “那不成,你想讀書,你就去讀,不必管我。”

  “……”

  元日想反悔,陶眠還不許他反悔。

  臨別的反復拉扯終于暫告一段落,元日坐上馬車,車夫啪地一揚馬鞭,栗色的馬長長嘶鳴。

  馬蹄噠噠,踏著霜花印滿的路,車輪轱轆轱轆地響,載著桃花山的小小讀書人,漸行漸遠。

  陶眠目送他離開,身后傳來輕聲咳嗽。

  “睡醒了?怎么沒多穿件衣服。”

  陶眠不用回頭就知道是誰,等他回身的時候,手里早就多了件厚披風。

  仿佛成了他的固定習慣,隨身為徒弟帶著,就知道對方肯定穿得薄。

  榮箏任由師父幫自己把披風披好,頸間的帶子系好,臉頰被毛茸茸的領子托著,彎起唇。

  披風顏色素雅,但榮箏的臉色要蒼白得更多。

  五弟子是火屬性,年輕時,活潑熱烈,也的確像一團靈動的火焰。

  她在山上從來沒掩飾過自己的話癆本性,從入山第一天開始,就嘰嘰喳喳的,脾氣好大,一言不合就氣鼓鼓地下山。

  那時陶眠經常有被火焰灼傷之感,換成人話,就是他被話癆的榮箏吵得腦仁疼死。

  現在徒弟的話終于少了,也是沒力氣說了。身弱之人氣也弱,有時榮箏站在后面不出聲,陶眠甚至意識不到她的存在。

  榮箏對此心知肚明,但她還要打趣,說小陶,你又沒發現是我。

  陶眠不舍得傷心,他的任何沉重情緒,都會透過神態和氣氛傳導給榮箏,陶眠不愿徒弟負載他太多的心思。

  他只有做,不去思考,也不去追問,只是做些事。

  就像現在,他不責怪榮箏擅自跑出門,因為他知道對方一定會來送別元日。

  “元日即將遠行,我總要,目送一程。”

  榮箏把手從斗篷的縫隙中鉆出來,緊了緊衣領,又縮回去。

  “原來目送他人是這樣一種感覺?小陶你站在這里,又送走了多少人呢。”

  “許多,太多了……”陶眠的目光也飄向遠方,“有我的弟子,有村中的人,有短暫停留的行客。步行的,騎馬的,趕車的……但留給我的,永遠只是背影。”

  師父——

  小陶——

  小陶道長——

  仙人——

  那些人口中道著不同的稱呼,或長或短、或高或低的調子,或高或矮、或胖或瘦的身影。

  此刻沖破光陰,一一重現,又在他的視線中走遠,直至天際。

  “當我決定固守于此,也就與離別二字永遠纏綿了。”

  榮箏的眼底染上哀意,語調卻輕松歡快。

  “下一個是輪到我了么?我嗓門大,一定會給你留下畢生難忘的印象。”

  “你么?你現在哪里也別想去,就乖乖在山里養老。我和神醫他徒弟聯系上了,以前開給你的那些藥,他再叫人送來。”

  “神醫的徒弟?那個鼻涕甩到嘴里,會上樹不會下樹的胖小子么?”

  “什么胖小子,人家早就是新一代神醫了。”

  “老神醫呢?”

  “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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