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妹妹到底是什么病，這么金貴。”
“……先天性心臟病。”
許念咂舌，喃喃:“……那是挺嚴重的。”
相比許念的理解，宋妤的評價聽起來十分缺少同理心:“先天性心臟病跳河里自殺還能救回來？這心臟也沒那么脆弱嘛。”
這話可真不中聽。
許念縮著脖子，在心里默默吐槽。
沒有因為宋妤唐突的話語生氣，方瑛瑛苦笑道:“還好救回來了，不然我堂哥只怕也會跟她一起去。”
“聽說你大伯大伯母去世了，就剩你哥哥和你妹妹相依為命？”
沒問她從哪里聽說的，方瑛瑛點頭確認。
宋妤喝了口熱牛奶，忽然來了興致:“方瑤瑤被送去醫院了？我和許念是你的朋友，按理說該去醫院探望探望她。”
這是要貼臉輸出了嗎？
許念內心在興奮地尖叫，面上一片祥和寧靜，肯定地說:“是，我和宋妤該去探望。”
方瑛瑛:“……”
……
對于情急之下打了女兒一巴掌這件事，方建國非常的懊惱。
方瑛瑛挨了一巴掌后摔門而出，打電話不接，方瑤瑤又在醫院，他眼下走不開，只能干著急。
侄女暈倒進醫院，丈夫一耳光把女兒打跑，周詠梅心里憋著氣，看丈夫垂頭喪氣地坐在醫院走廊里，只覺得礙眼。
她狠狠剜了丈夫一眼，冷聲道:“你留下來陪小灼，我去找瑛瑛。”
方建國脫口問道:“你去哪里找？”
“不知道去哪里找難道就不找了嗎？”周詠梅壓低聲音怒道，“你一耳光把你女兒打跑了，我還不能去找找她？”
“我不是這個意思。”方建國急聲解釋，“我也很擔心瑛瑛，我沒有不讓你去找她……”
“你擔心她？”
自從大哥大嫂出事以后，丈夫對侄子侄女的照顧遠勝于對女兒的關心，周詠梅早有怨言，卻礙于情面沒有表露過。
她能理解丈夫對親人的關愛，自己平日里也是能幫則幫從未奢求過回報。
可如果她的退讓換來的不是體貼與諒解，而是變本加厲的索取，那她就只能和眼前這個一起生活了二十多年的男人說再見了。
“方建國，你知道瑛瑛這次期末考多少分嗎？你知道她是進步還是退步了嗎？你知道你女兒今年六月份就要高考了嗎？你不關心瑛瑛的學習和生活，你也不關心她和瑤瑤為什么鬧矛盾，出了問題你就只會朝你女兒扇巴掌——方建國我告訴你，就沖今天你對瑛瑛動手，老娘要跟你離婚！”
宋妤跟著方瑛瑛到醫院時，正好見到周詠梅指著方建國單方面輸出。
她識趣地停下腳步，等方瑛瑛跑上前制止住父母的爭吵，她才拉著許念走上前問好。
“你們來看望瑤瑤？”有人勸架，方建國忙不迭躲開周詠梅，朝宋妤和許念露出憨厚的笑容，“瑤瑤還沒醒，現在進去不方便，你們的心意叔叔領了，謝謝啊。”
女兒回來了，周詠梅心頭的郁氣消散，不想在女兒同學面前和丈夫爭吵，她摟著方瑛瑛的肩膀，柔聲道:“你們還沒吃飯吧？走，阿姨帶你們去吃中飯。”
宋妤話不多，社交就全程交給許念。
等許念一口一個“阿姨叔叔”把長輩哄開心了，宋妤直接走到病房門口，推門而入:“我和她說幾句話。”
說話？方瑤瑤還暈著，說什么話？
方建國大驚，下意識想阻攔，女生卻已經走進病房，直接關上了門。
“哎！瑛瑛！你這同學怎么回事？！”
男人抱怨著，想追進病房。
目光透過門上的小窗，不由一愣。
病房里，昏迷不醒的方瑤瑤正坐在床上抬頭看著女兒的同學。
宋妤背對房門，他看不清她的表情但不知為何，心里有個聲音提醒他，不要推開這扇門。
……
“聽方瑛瑛說，這個小女孩死了五年了？”宋妤冷眼看著面前的女妖，勾了勾嘴角，“雙面鏡是你偷的方家的東西吧，擔心被鏡子照出你的原身？”
臉色蒼白的女孩抬眼看她，神色間再沒有初次見面時的嫵媚，只余下森冷的戒備:“你要收了我嗎，除妖師？”
“我不是除妖師。”宋妤淡淡，“不過我很好奇，既然借用了這個女孩的身體，為什么不好好和他的家人過日子？作天作地的破壞她家里人的感情，不過分嗎？”
女妖抿唇，不答。
“還是說，你擔心回到老家，年邁的老人會一眼看出你不是他們的孫女？”
“……”
“按理說，方灼作為這個世界上最愛方瑤瑤的人都沒看出你是個冒牌貨，其他人應該也看不出來吧——你到底在擔心什么？”
“你說夠了沒？”
不知被宋妤那句話激怒，女妖忽然坐直身體，冷眼盯著宋妤。
“我原來不知道，當鋪的小老板還管客戶的私事？”
有一瞬間感受到她身上洶涌的殺氣，宋妤神色自若，帶著些倦意，慢吞吞地說道:“你誤會了，我對你的私事并不在意，只是，方瑛瑛是我的同學，你借用人家妹子的身體，把人家家里攪得雞犬不寧，是不是不太厚道？”
女妖抿唇，垂放在被子上的雙手用力握緊被套，不吭聲。
宋妤沒有咄咄逼人。
她在病房里繞了一圈，停在門對面的窗戶邊，看了眼房門玻璃上晃來晃去的人影。
是方建國不放心，在門外守著。
宋妤斂眸一笑，問:“你叫什么名字？”
被她問到名字，女妖仿佛忽然看開了。
她慵懶地靠到枕頭上，說話的語調也變得嫵媚而多情，和眼下這具身體、這具身體的年齡，格格不入。
她輕啟朱唇，緩緩吐出兩個字:“陶夭。”
“桃夭？”宋妤若有所思，“那個餐廳，是為你開的？”
“不是。”女妖長長嘆了口氣，“那家餐廳，包括我的名字，都來自方瑤瑤。”
來自這具身體原本的主人。
……
陶夭第一次見方瑤瑤，是在草長鶯飛、桃華灼灼的春季。
冰消雪融，暖風拂面。
她坐在開得正好的桃花樹上，晃悠著雙腿，看遠處高飛的風箏，感受春天的氣息。
她是桃妖，老鎮上的桃樹歷經多年風霜，受古鎮靈氣浸染，終于在第五百個年頭幻化成形，有了可以自由行動的身體。
彼時的她還是個剛剛修煉成形的小妖精，正對這個人間充滿著好奇和向往。
她每日趴在桃樹的枝干上，看青石板路上來來往往的人，聽他們聊著生活中的瑣事，點點滴滴，慢慢勾勒出她對這個世界的認知。
方瑤瑤在桃花開的最盛的那日來到古鎮。
她入住的地方在她隔壁，和桃樹隔了一面不算高的墻。
那是一座老宅，之前住著一對老人，聽說子女都在城里工作成家，只有節假日能回來探望。
而這一次，老人的兒子聽從醫生的囑托，送身患重病的女兒到鄉下修養。
和鎮子上那些蹦蹦跳跳的小孩不一樣，方瑤瑤很安靜，大多數時候都獨自一個人坐在二樓房間的窗戶邊看書。
成了精的桃樹長得高大，有一枝裹著粉色花朵的枝干正好延伸到房間的窗口。
小妖一抬頭，就能透過片片花瓣看到女孩蒼白的臉。
她怎么能這么安靜呢？
小妖怪覺得不能理解。
這個世界這么精彩，處處都有驚喜，她居然能沉得住氣不去探究。
她不去跑，不去跳，不去大聲地說笑，活得就像一個上了年紀的老學究。
她實在想不通女孩每日看書的動力，于是起了小小的捉弄之意。
那日，等小女孩吃過早飯回到房間，捧起看到一半的小說坐到窗邊時，她飄到窗外那根樹干上，勾過一根桃花枝撥弄她的書頁。
嘩啦啦的響聲中，她忽然抬起頭看向她所在的方向。
漆黑的眸子越過層層疊疊的桃花，定定看向她，一眨不眨。
被看見了？
她悚然一驚，下意識停下搗亂的手。
不知為何，被那雙清澈的眸子注視著，搗亂的小妖怪生出一抹不易覺察的心虛。
不對啊，她是妖精，她是人類，她怎么可能看得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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