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狐貍做了一個夢，夢到了她和心上人結婚的那天。
她穿著潔白的婚紗，手捧花束，挽著名義上的父親的手，踏過柔軟的地毯，走向他。
他站在鮮花和光影的盡頭，溫柔地注視著她。
那條路那么短，卻又那么長，他就站在她抬眼可以看到的地方，可她走了那么久，那么久，始終也觸碰不到他。
楚臻。
她想叫他的名字，卻發現自己發不出聲音。
她有些慌亂，因為視線里他的身影逐漸模糊。
她開始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看不清他五官的模樣……刺眼的光吞沒了他的身影。
她扔掉捧花，不顧一切地朝著他奔跑。
楚臻，你要去哪里？不要丟下我！
然而無論她怎么歇斯底里地呼喊，仍然無法阻止他的消失。
就像短暫綻放過的煙火，在紅塵的繁華喧囂退去后，他也悄無聲息地從她的生命里退場。
記憶如倒放的黑白電影，一幀一幀地在她眼前閃現，又在腦海里碎成千萬片。
他的身影，也跟著那些碎掉的記憶，一并破碎了。
楚臻。
女孩猛地坐起身，捂著胸口大口大口的喘氣。
“哎呀！小貍姐姐醒啦！”耳邊響起陌生的歡呼聲，“阿媽！阿爹！快來看！小貍姐姐醒啦！”
很快，有亂糟糟的腳步聲匆匆而至，房間里一瞬間變得嘈雜。
“小貍，你可算醒了！”女人一把抱住她，邊哭邊罵，“你知不知道阿媽有多擔心你？你這野丫頭！這么大了還讓阿媽操心！”
茫然的目光在房間里轉了一圈，小貍認出幾張熟悉的面孔。
她喃喃:“阿媽，阿爹，我……我怎么回來了？”
“我還要問你呢！”站在床邊的男人緊皺眉頭，“早就跟你說過深林巖外很危險，你偏不聽！還好這次遇到了不周山的那位上神送你回來，不然……”
縱使腦子還沒完全清醒，她還是被父親說出的名字震驚:“是、是狐族的那位上神？”
“對啊！”女人捏住她的臉，惡狠狠地教訓她，“下次不許再亂跑！外面都是除妖師，落到他們手里，當心他們剝了你的皮做圍脖！”
被母親捏得淚眼汪汪，她還是忍不住辯解:“阿媽，除妖師里也有好人，我這次就遇到了！”
“好人？除妖師？”以為她久病初愈說胡話，女人敷衍地笑道，“是是是，你遇到了善待妖族的除妖師，是不是還在人家手里當了式神？”
“我才沒有當式神！”她氣惱地說道，“我真的遇到了一個人，他雖然是除妖師，但是他對我特別特別好！他……”
她忽然愣住，氣呼呼的表情僵在臉上，喃喃道:“他……他叫什么名字？我怎么突然想不起來了……”
她拍了拍自己的腦袋，卻發現自己怎么也想不起那個原本差點脫口而出的名字。
“哎哎哎，別打了。”
大家七嘴八舌地安排她重新躺下。
“上神說你受了傷，需要靜養。”
她受了傷？
她活蹦亂跳好得很，哪里受了傷？
……
小狐貍交由江鄞送進深林巖，宋妤坐在楚臻的車里等江鄞出來。
一個小時過去，等得百無聊賴，她回頭盯著閉目養神的楚臻，問:“你用什么辦法保住了小貍的命？”
江鄞見過小狐貍后說不用擔心，只是身體虛弱，并無大礙，修養一段時間就好。
妖丹被毀，她居然只是身體虛弱？
她能想到的就是楚臻在其中做了手腳。
楚臻微微睜開眼睛，隨手拿了瓶水遞給她:“無聊的話，可以喊楚楚打游戲。”
無論是語氣還是動作，都像敷衍熊孩子。
宋妤伸手接水，正想說話，忽然瞥見他袖口下的皮膚。
她皺眉，扣住他的手腕，撥開袖子看了眼，確定自己沒有眼花。
——有金色的咒印烙印在白皙的皮膚上，順著手臂肌理攀爬著，消失在布料的遮擋下。
“楚臻。”淡定如宋妤，在看到咒印后，脫口道，“你瘋了？”
從她手里掙脫束縛，楚臻熟練地扣上襯衣袖口的紐扣，表情頗有幾分不悅:“江鄞沒教過你別對陌生男人動手動腳？”
宋妤舉起雙手表示歉意:“抱歉吶楚先生，忘了你是已婚男士，要潔身自愛。”
聽出她語氣里的嘲諷，楚臻懶得和她斤斤計較，重新閉上眼睛。
宋妤靠在門上，回想起自己看到的金色咒印，喃喃道:“我還是第一次見到有人可以同時施放雙生之術和輪轉之術，你真是個瘋子。”
雙生之術結下，受印之人將共享施印之人的壽命。輪轉之術則是把受印者所受的傷害全部轉移到施咒之人的身上。
失去妖丹，小狐貍毫發無損，是因為楚臻和她共享了自己的壽命，而毀丹所帶來的痛苦，則被楚臻用輪轉之法轉移到了自己身上。
在蘇絡握著小貍妖丹的情況下，楚臻已經預設到所有可能，并找到了解決之法——能拿回妖丹，皆大歡喜，拿不回來，他也可以保她性命。
“就算你和她共享壽命，幾十年后，你死了，她還是會死。”
楚臻冷笑道:“她是狐妖，不是智障，幾十年還不夠她修煉出新的妖丹嗎？”
宋妤笑一聲，轉頭看窗外，感慨道:“你說得對，所以啊，楚臻，你活得越久，她才越安全。”
……
小貍是整個狐族唯一一只沒有妖丹依然能活蹦亂跳的狐貍，對此，她不只一次被弟弟妹妹們纏著詢問如何能做到如此——修煉妖丹對小狐貍們來說是比渡劫還要痛苦的事。
“我不知道哇。”小貍自己也不明白，而且還覺得冤枉，“我也有在努力修煉呀！但是我的妖丹不知道去哪里了，現在還得重新煉，我才是那個冤大頭吧！”
小狐貍們圍繞她坐著，嘰嘰喳喳問個不停。
“小貍姐姐，你有沒有覺得哪里不舒服？”
“小貍姐姐，你的妖丹是不是被你吐出來救心上人了？就像電視劇里演的那樣。”
“小貍姐姐……”
“打住！”小貍抬手比了個停下的動作，成功讓周圍吵得她腦瓜疼的聲音消失了片刻，“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們別纏著我問東問西的，再不去乖乖修煉，白湘大人來檢查作業，把你們全部吊起來打屁股。”
小狐貍們一哄而散。
小貍吐了吐舌頭，化出原形靈活地躍過小溪，跑進深林中去。
沒有妖丹也沒關系，總有一天她會再次修煉出屬于自己的妖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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