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舒皎皎擄去做實驗的人、試圖重新研究識歸術的人……眼下所有證據都指向沈傲，可是宋妤卻覺得其中還有不對勁的地方。
她打量小小的院子。
“我成年后，他謊稱自己身體不好，把沈家的工作交到我手里，自己做了甩手掌柜。”
沈隨一和宋妤并肩站著，迎著最后一點落日的余暉，他扯了扯嘴角，自嘲地笑。
“我知道，我媽去世對他來說是個不小的打擊，所以我從來不曾要求他為我和隨意付出什么。”
幼時的記憶里，陪伴著他的只有母親。
聽爺爺說，自從有了他以后，母親辭掉了協會的工作，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他身上。
對于母親的身份，爺爺是不滿意的——老人觀念傳統，覺得沈家家主應該娶一個門當戶對的女人。
幼時，他覺得父親違背爺爺的安排和母親結婚，是因為深愛。
但從母親懷孕到他懂事，男人因為工作而鮮少在家里露面，無論是作為丈夫還是作為父親，他都置身事外。
看到母親日日迎著晚霞凝視著莊園大門的方向，他恍然醒悟——父親選擇母親，不是因為愛，而是因為省心。
“我媽媽以前也是協會的工作人員，和卿醫生師出同門。如果不嫁給我爸，她應該會和卿醫生一樣成為一名杰出的醫生。”
也許是夕陽太過美好，也許是父親的逃跑讓他有些無所適從，沈家驕傲輕狂的繼承人忽然有了傾訴的欲望。
“她和我爸結婚，其實放棄了很多她本人本該擁有的自由。即便如此……”
即便如此，沈傲也沒有給與妻子應有的尊重。
有了孩子后，她一個人充當了慈母和嚴父兩個重要角色——照顧他們的飲食起居、日常生活，教他們讀書習字、明理知節，帶他們去接觸妖鬼精靈，了解身為除妖師的責任和信念……還要面對沈老爺子偶爾神經質的刁難。
即便如此，她依然做到了自己可以做到的最好。
“我媽媽是個很強大的女人。”沈隨一低聲道，“正因為如此，沈傲創造的那些傀儡，即使外表和她一模一樣，也永遠不可能成為她。”
驕傲如他，在提到母親時，眼里溢滿了沉沉的尊敬和仰慕，讓作為旁聽者的宋妤不由得更加好奇——那樣的女子，為什么會選擇嫁給沈傲而放棄除妖師的工作？
她本該如自由的鷹，展翅翱翔在廣袤天地間，而不是成為一只金絲雀，被高高在上的掌權者豢養在以家庭為名的牢籠里。
“沈傲……咳咳。”說出口才發現自己不應該當著沈隨一的面直呼他父親的大名，宋妤咳嗽兩聲，改口道，“你父親，為什么會選擇你母親呢？如果不是因為愛。”
怎么可能是因為愛呢？他剝奪了那個女人擁有的最美好的東西，還在繼續借用她的名義做著傷害別人的事。
這會是愛嗎？
“可能……最初的時候，是有一點喜歡的吧。”沈隨一苦笑道，“在我媽病逝后，他突然就良心發現了。”
宋妤懂了：“失去的東西永遠是最美好的。”
沈隨一默然一笑，無聲地認可了宋妤的說法。
最后一縷光消失在云層之下，夜幕悄悄降臨。
宋妤伸了個懶腰，問道：“你爸跑了，你怎么打算？”
昏暗的光線下，男人斂去眼底的疲憊，冷冷道：“我會把沈家發生的事如實匯報給協會，申請通緝令。”
“也行。”換了別人肯定會勸說他思量再三，或者諷刺他的鐵石心腸，宋妤聽完后只是點點頭，禮貌地問道，“我可以去二樓看看嗎？”
二樓是沈傲日常活動的地方。
沈隨一頷首，替她打開所有房間的燈，道：“你隨意。”
宋妤正準備上樓，門口有腳步聲靠近。
頎長的身影從昏暗步入明亮，看到大開的院門和站在走廊里的兩人，那人露出驚訝的表情。
“聽語？”沈隨一道，“你怎么來了？”
沈傲的日常生活都是沈聽語安排，他出現在這里，沈隨一并不覺得奇怪。
青年走到臺階前，放下手里拎著的打包盒，道：“先生讓我去買的。”
里面是三盒糕點。
認出糕點的品牌，沈隨一譏誚地嗤一聲：“他還真是喜歡自我感動。”
糕點是女子活著時最喜歡的品牌。
妻子去世后，沈傲總是喜歡收集她生前喜歡的東西，送到她的靈位前供奉著，好似這樣就能補償女子活著時所遭受的痛苦。
“他用不上了。”沈隨一道，“扔了吧。”
沈聽語溫順地應了：“是。”
宋妤打量著這位管家似的帥哥，隨口道：“不介紹一下么？”
“你說聽語？他是我母親收養的孤兒，之前在國外讀書，我母親去世那年回國。母親葬禮結束以后，他就留在我們家了。”
“哦。”宋妤揚起親切乖巧的笑容，彎著大眼睛，“沈大哥好，我叫宋妤，以后還請多多指教。”
沈聽語溫聲笑：“宋小姐客氣了。”
沈大哥？沈隨一皺眉：這家伙原來知道好聲好氣地說話呢，就是跟他沖是吧？
“沈大哥對這邊很熟悉嗎？”宋妤道，“我想去二樓看看，不知道沈大哥能不能幫我帶下路？”
沈聽語看了眼手表，拒絕了宋妤的請求：“我還有點私事……”
“好吧。”宋妤不以為意地擺擺手，“我自己上去也沒事。”
她朝樓梯口走去，沿著旋轉木梯上了二樓。
從窗戶看下去，沈隨一和沈聽語站在院子門口說話，不知道沈隨一說了什么，后者臉上閃過一抹驚訝。
宋妤看了兩人片刻，去了沈傲的臥室。
……
一無所獲……沈傲的小院里除了那些傀儡，什么線索都沒有留下。
宋妤躺在床上，舒展開四肢，和江鄞吐槽：“那個八級任務就是個爛攤子，枉我還以為可以白拿錢……哎，人吶，果然不能貪小便宜，會遭報應的。”
江鄞已經恢復了人形，此刻正人模狗樣地坐在暖房里喝茶，看著屏幕上宋妤皺成一團的小臉，他輕笑道：“需要我幫忙嗎？”
宋妤拍在枕頭上，懶洋洋地反問：“你要來幫我嗎？”
“如果你需要的話。”江鄞最擅長這種四兩撥千斤的回答。
宋妤打了個哈欠，嘟囔道：“你要是想幫我，哪還需要我開口？”
她困得睜不開眼睛，聽到手機里傳出一聲輕笑，干脆吧唧一下把手機按到枕頭上，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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