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抖著胡子，指著小女孩，怒道:“沒教養的東西，不打不成器！給我打，打到她認錯為止！”
早就習慣了教訓這對母女的任務，保鏢隨手把女孩扔到地上，抽出教鞭走到她面前，對準她的腦袋一鞭子抽下。
沈老爺子重男輕女，一直看這個孫女不順眼，每次教訓她也不會手下留情，把小孩打得嗷嗷哭著求饒，說不定還能得到老人的獎金。
“隨意！”
“給我往死里打！”
“老爺子，這……要是被少爺知道只怕不好交代啊……”
一時間，紛紛雜雜的聲音好似被點擊了慢放程序，她瞪大眼睛，眼睜睜看著保鏢舉起的手和身體分離。
鮮血濺落。
“啊啊啊啊啊！”慘叫聲響起。
看著在地上翻滾的男人，一行人陡然回神。
“是……”稍作感應，下屬走到老爺子身邊輕聲道，“是S級的大妖怪！”
仔細聽，能聽出他聲音里的顫抖。
“找出來，殺了他！”老人遠比下屬淡定，摸著胡子冷冷說道，“我就知道這個賤人在家里藏了臟東西！”
狂風四起，吹得門窗咔咔作響。
“嘻嘻。”有人偶從走廊下跑過，噠噠的腳步聲時遠時近。
“傀儡？”有人驚呼，“是傀儡術！”
“小心！”
“什么都看不清，對方很強，大家別大意！”
“……”
隨著下屬接二連三的慘叫聲傳來，老人淡定的表情出現了龜裂。
“老爺子，對方很強，我們帶來的人不多，不宜糾纏。”幕僚給出建議，“反正人在這里跑不了，不如暫退，聯系家主告知莊園的情況。”
殺戮還在繼續，有血在大理石地板上暈染開。
被飛濺的鮮血糊了眼睛，老人終于繃不住，顫聲道：“走！我們走！”
……
“隨意！”掙脫了束縛，北堂玥爬過去抱住女兒，哽聲問道，“隨意，疼不疼？”
小女孩搖搖頭，伸手摸她紅腫的臉，哽咽問：“媽媽疼不疼？”
“媽媽不疼。”用力把女兒抱進懷里，北堂玥胡亂擦掉眼淚，連聲道，“媽媽一點也不疼，隨意，下次不許這么胡來，知道嗎？你要是出了什么事，媽媽……媽媽永遠都不會原諒自己……”
傀儡踩著鮮血走到母女倆面前。
他站在幾步開外，垂眸看無助的母女，眼神悲切而憐憫。
他沒有取那些人的性命，因為不想給她帶來更大的麻煩。
他很清楚，這次動手以后，他不可能繼續待在這里。
短短一年，轉眼便到了離別的時刻。
“聽語！”松開女兒，北堂玥看著纖塵不染的傀儡。
他傷了十三名除妖師，身上居然沒有落下一絲血痕。
S級的大妖怪么……那個除妖師是這么說的。
明明都是她想保護的人，結果到頭來，她一個也沒保護好。
女人的眼里滿是苦澀。
短暫的自怨自艾后，她很快冷靜下來：“聽語，你必須現在離開。”
她拉住傀儡的手腕朝樓上走去：“我給你準備好了身份證明和簽證，你今晚就走，離開江城，去國外……”
“我不走。”傀儡掙脫自己的手，溫聲道，“我走了，你們會很危險。”
他傷了沈家的除妖師，現在一走了之，剛愎自用的老人不會放過她們母女。
“你必須走。”北堂玥道，“放心，這邊的事我會處理。”
“我……”
“你答應過我，會保護隨意一輩子。”打斷他的辯解，女人單手搭在他肩膀上，看著他漆黑的眸，認真問道，“你要是死在這里，要怎么保護她一輩子？”
“……”
女人轉身去房間幫他收拾行李。
他站在走廊，沉默著，沒有再次拒絕。
“聽語哥哥。”小小的孩子輕輕握住他的手，小聲道，“你要走了嗎？”
她任性，也聰明，小小年紀便懂得審時度勢，自然也能明白傀儡此刻進退兩難的處境。
“聽語哥哥，你走了，一定要照顧好自己。”她緊緊抓著他的手，大大的眼睛里暈開水霧，“我會等你回來的，你一定要回來找我……”
他慢慢蹲下身，右手撫在她的頭頂，溫聲道：“不要哭。”
她胡亂地擦掉眼淚，撇著小嘴委屈巴巴地說道：“我沒哭。”
沒哭……也別用這么可憐兮兮的眼神看著他，她難道不知道，主人的情緒會傳遞給傀儡嗎？
輕輕把小女孩抱進懷里，他低聲道：“抱歉啊，隨意，我給你帶來了不幸。”
“才沒有！”她氣惱地辯解，“和聽語哥哥在一起……我最最最開心了……”
她沒有玩伴，父親常年不在家，哥哥偶爾才能回來陪她，母親要處理家里家外大大小小的事，她不能總是去打擾她——在她成長的軌跡里，陪伴時間最長久的只有他。
“我最喜歡你。”
他是她在森林里喚醒的精靈王子，是獨屬于她一人的秘密玩伴，是她最喜歡的人。
“你一定要回來找我。”
……
沈聽語被送離江城，沈傲連夜趕回來，看到妻女身上的傷，男人大發雷霆，氣勢洶洶地去到老宅和自己的父親談判。
“所以，你連一個道歉，都沒能為隨意爭取到，是嗎？”
女人看著沉默抽煙的丈夫，笑得諷刺。
“沈傲，我當初怎么會喜歡你呢？我怎么會……喜歡你這種人？”
“對不起。”男人碾滅煙頭，苦笑道，“他畢竟是我父親，我……”
“你也是隨意的父親。”北堂玥道，“你女兒被別人追到家里來欺負，你看看她的臉，你怎么能、怎么能咽下這口氣？！”
“我已經跟爸說了，以后不許他再到莊園來！”男人急切地解釋完，沉默一瞬，道，“沈聽語的事我也處理好了——我說傷他們的是我留在家里的傀儡，用來保護你們。”
這個拙劣的借口很容易識破，但沈聽語已經消失，他們想查也查不出什么。
在心里松了一口氣，北堂玥道：“我明白了。”
她想要的，其實只有最后一句話。
沈老爺子絕不可能跟沈隨意道歉，這點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逼迫沈傲和沈老爺子對峙，不過是為了讓男人出于愧疚為沈聽語謀一條生路——只有沈傲擔下傷人的罪名，其他人才不好去繼續追究。
“隨意呢？”
“在房間里。”北堂玥道，“你去哄哄她吧，畢竟這次是你這個父親的失責。”
……
因為傷了沈家的除妖師，在沈老爺子深入調查之前，沈聽語被北堂玥送出國。
等傀儡再次回來，已經是十三年以后，北堂玥的葬禮之前。
這些年來一直和他保持著基本的通訊，知道他要回來，沈隨一安排了信得過的助理去機場接他。
一起前去接機的還有十八歲的沈隨意。
女孩站在出站口，逆著擁擠的人流，看到了念念不忘的人。
十三年過去，當初的糯米團子已經出落得亭亭玉立，溫柔的眉眼和北堂玥好似一個模子刻出。
她長成了他想象中的樣子。
他一眼認出了她。
“隨意。”挺拔的青年停在女孩面前，如幼時那般摸摸她的發頂，溫聲道，“我回來了。”
她仰頭仔仔細細看他，片刻后，展臂緊緊擁抱了他。
“歡迎回來，聽語哥哥。”
坐在女孩肩膀上的小小人偶發出機械的、毫無感情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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