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戴著針織帽子，穿著雨靴，警惕地站在田埂下打量兩人。
“我們看這邊風景好，過來看看。”宋妤說完，問道，“大哥，這鴨子是你家的嗎？真肥啊。”
村民盯著她看了許久，擠出一個看起來很憨厚的笑容：“是啊，我家的，現在來趕回去。”
說著，拿出一根長桿，在水面上敲打，嘴里念叨著：“走了走了，回家了。”
鴨子們嘎嘎叫喚著，捷群結對從水里出來，邁著笨重的步伐跳下田埂。
檢查過水草里沒有遺留的小鴨子，村民道：“天黑了這邊沒有燈，你們又是外地來的，還是早點回住的地方去，別到處亂跑，不安全。”
宋妤道：“不安全？夜里會有野獸進村嗎？”
“以前有過。”村民皮笑肉不笑地給出解釋，“主要是我們村子里到處都是池塘田埂，路也不好走，怕你們不小心出什么意外。”
宋妤表面上誠懇地道謝：“謝謝大哥提醒我們，我們這就回去。”
說著，拉上江鄞的手，和村民一并往回走。
路上，宋妤閑得無聊，有一搭沒一搭地和村民搭話。
“大哥，我看你們村子景色挺好的，又在古涇山里，以后會不會開發成旅游景點啊？”
“怎么可能？這鳥不拉屎的地方，誰來開發？”
“哈哈，只要把路修一修，應該會有不少登山愛好者過來這邊住宿吧？”宋妤笑道，“我和朋友就是從古涇山過來的。”
“你們也迷路了？”
也？宋妤裝作沒聽到他的措辭，道：“對啊，迷路了，這邊信號不好，但風景很好，我倆就想在這邊多住幾天。”
“你們秦老家里？”
聽他語氣對秦檀挺尊重，宋妤道：“對，檀姨人很好。”
“是啊，秦老人很好的，就是那娃……”自覺多話，村民搖了搖頭，嘆了口氣。
這些人對秦九月的偏見不小，宋妤沒想過糾正他們的看法，便問道：“大哥，這邊以前也會有像我們一樣登山客來借宿嗎？”
本來淡定的男人瞬間一臉警惕：“你問這個做什么？”
察覺到自己的語氣過于激烈，不等宋妤回話，他又擠出一個笑容，道：“當然會有。古涇山山道沒修的時候，很多人迷路了就會在我們村子里借宿咧。”
“古涇山山道不是好多年前就修好了嗎？”
“是啊，后來像你這樣迷路的人就少咯。”
聊著天，村民很快到了家門口。
他按了下頭頂的帽子，道：“我到了，你們也快點回去吧。”
水泥臺階上，中年女人看著他們的方向，揚聲道：“收個鴨子去了這么久，菜都涼了，還不快點把鴨子趕到籠子去了回來吃飯！”
男人應了一聲，趕著鴨群朝后院走去。
女人翻了個白眼，聲音不大不小，剛好夠宋妤聽到：“看到城里的漂亮姑娘就走不動路，不是我說，你當心哪天成了第二個余瘸子……”
“行了，就你話多！”
“……”
沒把女人的話放在心上，宋妤挽上江鄞的胳膊，并肩往回走。
“你覺得怎么樣？”
“從聊天聽起來沒什么問題。”江鄞道，“我讓狐亦那邊調查一下。”
“估計查不出什么。”宋妤道，“過完春節，我們先去一趟清凌，再去我小時候生活的村子，就當旅游了？”
“可以。”
不知為何，宋妤覺得自己在江鄞的眸中看到了類似于悲傷的情緒。
她從未在江鄞身上感受到這種情緒。
或許是因為活了太多年，江鄞似乎失去了一些情感，比如悲傷、比如憤怒。
他總是能站在局外人的立場，客觀而全面地看待任何事物，剝除了人類的感情，悲憫卻冷漠，就像高高在上的神祇。
宋妤看著他的側臉，片刻后移開視線，小聲道:“江鄞，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瞞著我？”
江鄞停下腳步。
猝不及防，宋妤被帶著趔趄了一下，驚訝地看他。
她猜對了，他真的有事瞞著她。
溫柔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夾雜著嘆息之色，似是無奈，江鄞沉默片刻，溫聲道:“等回了清凌，我告訴你，所有的真相。”
“哎？”宋妤喃喃，“所有的……真相？”
她難以克制內心的驚訝:“是和聶家有關的……”
“可能是。”江鄞道，“主要和你有關。”
“為什么要回清凌才說？”
“因為……”江鄞糾結了一瞬，實話實說，“我怕你生氣。”
“所以是不好的事。”宋妤捏住他的臉，咬著后槽牙說道，“江鄞，我就知道你這狐貍精一肚子壞水。”
抓住她的手合攏在掌心，江鄞制止了她的張牙舞爪:“狐貍都這般。”
“胡說。”宋妤不依不饒，“小貍就單純得很，只有你這種老狐貍才盡想著算計人。”
她在“老”字上加重了語氣。
“老？”九尾上神覺得受到了冒犯。
“老狐貍。”宋妤重復了一遍，擔心他沒聽清楚，她還提高了音量，“又老又狡猾。”
她若有所思:“這么一說，忽然覺得你不香了。”
只要和老沾邊，好像都會變得不那么招人喜歡。
她嘻嘻哈哈，看起來沒把江鄞的話放在心上。
后者任她胡攪蠻纏，只是安靜聽著，偶爾搭話。
新年將近，他們心照不宣，沒有在這個喜慶的日子提起那個可能會讓人不快的消息。
……
在四人吃過飯后，窮奇像昨晚一樣，從后門回來。
臨休息前，他不忘警告宋妤:“管好你的術。”
宋妤辯解:“我管不了，它自動的。你這么厲害，你別讓我看不就行了。”
“……”
妖獸噎住，氣惱地扒拉來秦九月的房門，不再搭理宋妤。
“檀姨說沒有多余的房間了。”宋妤站在秦九月門口，朝江鄞揮揮手，“我和小九睡，江先生，晚安哦。”
江鄞站在原地等她關門:“晚安。”
有床伴，小九很興奮，招呼宋妤鉆進被窩，又抬頭看蜷在床邊毛毯上的寵物:“大黃，晚安。”
窮奇打了個哈欠，趴著沒理她。
等小九睡下，宋妤關燈，躺在她身邊。
“小妤姐姐。”小九抱著她的胳膊，小聲問道，“告訴你一個秘密。”
“什么？”
“我討厭村長爺爺。”小九道，“因為小麻雀告訴我他很壞。”
“壞？”
“嗯！村長爺爺是壞人。”小九道，“可是他對奶奶很好，對我也不壞……但是我還是怕他，他好兇。”
想起中午她被老頭吼得直縮脖子的可憐樣，宋妤輕輕拍打她的后背:“小麻雀為什么說他是壞人？”
“不知道。”小九打了個哈欠，含糊道，“小麻雀什么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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