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尊語氣孤傲，完全沒把他口中的螻蟻放在眼里。
狐貍不再看他，轉身踩著日光朝不周山的入口走去。
“她不會希望自己的手染上同袍的血。”
墨云陷入短暫的沉默。
他似乎想到有趣的事，勾著似有似無的笑，追上狐貍并排而行，問道:“小狐貍，你是說，即使那些人想殺死她，她也不會反擊嗎？”
“受到傷害就要反擊，狗都知道的道理。”江鄞淡淡道，“宋妤只是善良，并不是沒腦子。”
“……”對待圓毛動物，魔尊很有耐心，“不是你說，她不希望手染鮮血？”
“這并不沖突。”江鄞冷笑，“她有能力，但不會刻意去傷害弱者——你也說了那些除妖師你一根手指就能碾死，碾死他們有什么可得意的？”
“殺死敵人，怎么不該得意？”
“他們是你的敵人，不是宋妤的。”江鄞道，“現在不會是，以后也不會。”
“哦。”也對，他現在用著的不是自己的身體，做事總有個約束。
不過，墨云轉念一想，道:“你還沒回答我剛才的問題。”
“……”
“如果那些除妖師要置她于死地，她會殺死他們嗎？”
“不會。”江鄞回答完，沉默了許久，輕聲道，“如果殺死她是為了救更多的人，我想，她會欣然赴死。”
這個回答讓魔尊陷入了長久的沉思。
為了救更多的人？
他曾經質問過那個人，一人的命是命，多人的命也是命，憑什么要那個人出賣自己的性命去拯救更多人？
有誰會記得她？有誰會感激她？
“有什么關系呢？”她看著月亮，勾唇笑，“只要遵從自己的心就好了。”
“……”
“我所做的所有的選擇，都是遵從自己的心。”她說，“墨云，我想救那些人，并不需要他們記住我，并不需要……任何人記住我。”
他無法理解她的心情，卻愿意去成全她。
被封印后的萬年里，他總是在靈之海擺弄那些記憶氣泡，經常看到兩人最后一次見面的畫面。
她笑著跟他說沒關系，說她所做的一切，從來沒有想過讓任何人感謝她。
哪怕遺忘也沒關系，任何人做選擇，最重要的是問心無愧。
“希望很多年以后，我再度回首此時此刻所做出的這個決定，不會后悔。”
……
她們都是這樣。
這些所謂的正義人士。
他覺得江鄞口中的那個宋妤很可笑。
玄女是不周山的仙人，身負守護天下蒼生的使命。
宋妤呢？
她什么也不是。
他看過她的記憶，她的童年并不幸福，少年也多處于被孤立的狀態，好不容易成年，又被父親作為妹妹的替代嫁給不愛的人……
她的一生算不上幸運，而這些帶給她不幸的人，她有能力讓他們生不如死。
但她沒有。
她選擇以德報怨。
真是可笑，以德報怨？
說什么為了可笑的正義去死？為了保護一群人甘愿犧牲自己的性命？
哈！她以什么身份來守護呢？
她現在連除妖師都不是了。
“別用我的腦袋想這些奇奇怪怪的問題啊！”
宋妤覺得無語。
“我沒你想的那么偉大，只是正好在做自己不反感的事而已。”
魔尊回過神，冷哼:“不反感的事？去死嗎？”
江鄞說，聯盟那些除妖師會給她下絕殺令。
“你說話真毒。”宋妤抱怨著，忽然道，“前面就是不周山嗎？”
隨著她話音落下，眼前遮蔽著視線的云霧散開，撥云見日，浮于空中的仙山在出現在視野里。
……
江鄞化出原型，巨大的九尾白狐敏捷地躍過高山森林。
魔尊跟上他的身影，看著越來越近的仙山，喃喃道:“這就是你生活的地方？”
……
魔尊和神女的再次相遇，是在神魔戰爭爆發后的一個月。
他在落月城的宮殿里看魔域流轉著虹光的天空，下屬匆匆而來，急聲道:“尊上，追云將軍被抓了！”
追云是他一手帶出，和他親如手足。
落月城的人都知道追云對于尊上的重要性。
對于敵人來說，抓了追云，等于捏住了尊上的命脈。
聽到這個消息，他沒有回頭，問道:“知道對方是什么人嗎？”
“是九重天的人。”下屬道，“是個女人。”
“女人？”
“靈力強大，很可能來自不周山。”
不周山上多是天地靈氣孕育而出的精靈和靈獸，修為遠在九重天的仙人們之上。
和仙家交手次數多了，他們大致摸清了仙門的開路——九重天的天兵天將戰斗力普通，不足為懼，靈修者和仙尊相對比較棘手，最厲害的則是來自不周山的神尊和靈獸。
這次遇到的敵人，短短十來招便將追云制服，看靈力修為，十有八九來自不周山。
不周山的神么？
他不期然再次想起那個有過一面之緣的女人。
那女人也是來自不周山。
神魔戰爭持續到現在，死傷無數，不知那女人是否還活著。
“還有——”下屬遲疑道，“那女人和追云將軍……似乎是熟人。”
“哦？”
“因為末將、末將聽到追云將軍說了一句竟然是你……故而猜測他們認識。”
他點點頭。
下屬是什么心思，他清楚，卻不道破。
“我親自去看看。”他道，“正好會一會不周山的神女。”
……
是她。
距離很遠，城墻上將士眾多，但他還是一眼看到她，認出她。
面對世人疾苦，不周山的神女終于于心不忍，開始有所作為了嗎？
不對，她早就在行動。
殺死魔尊落月至少把這場神魔戰爭推遲了五百年。
她似乎也認出了他，面對大軍壓境的魔族軍隊，她很淡然地提出要求:“墨云魔尊，你兄弟在我這里，我想與你單獨談談。”
他欣然同意。
……
再過去的百年里，他一直在思考，不周山的神女和當年的小姑娘之間到底是什么關系。
這個問題始終困擾著他，今時今日，他有了弄清楚這個問題的機會。
他很清楚，這是唯一的一次機會。
如果她回避這個問題，那他將再不可能得到答案。
她沒有回避。
“為什么這么執著于這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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