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鄞所料不錯。
等他帶著一群靈獸們回到樹屋，戰斗已經結束。
宋妤站在臺階上，悠閑地擦拭紅蓮尺上的血跡。
畢方摔在樹下，身上多處傷口，汩汩往外淌著血。
他依然不死心，掙扎著站起來。
宋妤抬手拍了一下，隨著動作落下的重壓把他重新砸回到地面。
“如果當年朱雀不來。”把玩著紅蓮尺，宋妤感嘆道，“你會比今日更加狼狽。”
聽她提起當年之事，畢方忽然放棄掙扎。
他趴在地上，不停地喘氣。
“我很好奇，你在不周山有些時日，當年神昉為何墜入魔域，你不知？”
“吾當然知道！”畢方怒道。
他抬起頭，火紅的眼睛死死盯著宋妤，又似乎透過宋妤，看到了隱藏在她身體里的另一個靈魂。
“吾就是要殺了那個該死的魔頭！”
“殺了他？”宋妤不解，“仙人們都做不到的事，你為何覺得自己能做到？”
“呵，你這種愚蠢的人類，怎么可能懂我的心情？”
“我不懂，你的確沒做到啊。”宋妤不急不緩地說道，“要不是朱雀神君救你，你就死了。”
“……”
“既如此，你為什么要去呢？”宋妤還是很好奇。
畢方依然不答。
墨云似是無聊，道:“神昉失去靈骨才墜入魔界，你問他，如果不是神昉，打造紅蓮尺本來要用的是什么材料。”
宋妤鸚鵡學舌:“畢方，如果不是神昉神君的靈骨，打造紅蓮尺要用的是什么材料？”
好似受了刺激，畢方忽然暴怒:“是他自作聰明！害得我不僅虧欠于他，還虧欠了朱雀！”
墨云:“呵呵，果然。”
宋妤:“……”
當年玄女打造紅蓮尺，本來要用的是妖獸們的獸骨。
因為，那時的四圣神君是對抗魔族的主要戰力。
“你……”
宋妤一時不知該怎么說。
她沉吟片刻，道:“既然青龍神君已經獻祭出靈骨，你又何必作繭自縛？”
“你懂什么？！”
“我懂啊。”這次宋妤回答得很快，“打造紅蓮尺是為了殺死魔神結束戰爭，是為了保護蒼生免于戰亂之苦，為此，神昉神君獻祭了自己的靈骨。”
“……”
“還不明白嗎？你，還有這不周山上的所有靈獸、妖獸，哪怕一花一草，也是他想保護的蒼生啊。”
他也是他們要保護的蒼生……呵！真是說得大義凜然啊！
不過是為了逞英雄罷了！
要是知道失去靈骨會失去神力、失去他已經擁有的一切，他還會這么選擇嗎？
為了一群妖獸？
既然完全不在乎，他又為何要選擇墮入魔域呢？
他知不知道，朱雀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是什么樣的表情？
畢方掙扎著爬起來，火紅的瞳孔始終盯著宋妤。
“你說錯了。”他諷刺地說道，“那些神，可沒有你以為的那么博愛。”
不知他是真的這么認為，還是嘴硬，該說的話都說了，宋妤收起紅蓮尺，道:“神君們如何，你和他們朝夕相處，比我更清楚——我不想和你爭辯。”
畢方道:“除妖師，告訴你體內的魔神，總有一天，我會親手解決他，以報當年羞辱之仇。”
宋妤擺擺手，表示自己知道了。
墨云嗤一聲，道:“過了這么多年，這小笨鳥一點也沒變聰明啊。”
似是覺得畢方很有趣，他點評完，還輕輕笑了聲。
宋妤道:“他說要解決你。”
“就憑他？”魔尊不以為意，“再給他一萬年，他也不會有什么長進。”
宋妤:“……”這點評真殘忍。
……
拖著受傷的身體離開，畢方遠遠看到立在月光下的宿敵。
他垂下眼簾，腳不停步，和他擦身而過。
“朱雀并未責怪你。”江鄞道，“你若是對他有愧，可以去他的幻境之中找他說個明白。”
畢方由朱雀從人間帶回，最開始也是由朱雀看顧，直到他適應在不周山的生活。
神昉和朱雀是摯友。
當年神昉墜入魔域后，朱雀匆匆從戰場趕回，幾番求而不見，只能作罷。
畢方在那時去找過朱雀，不知道朱雀說了什么，他獨自一人跑去落月城找神昉，被墨云打成重傷。
要不是朱雀趕到的及時，等待他的結局便是命喪魔域。
后來，在一次下棋時，玄武無意中透露，神昉墮入魔族似乎和紅蓮尺有關，玄女最開始想用畢方的獸骨打造紅蓮尺的刃。
上次偶遇神昉，得知他失了靈骨，他便將整件事聯系起來。
玄女一開始打算用畢方的獸骨，無非是看中他妖力強大，且骨頭比之一般獸骨更加堅硬鋒利。
可如果有比妖獸獸骨更加上等的材料，她便沒有取畢方骨頭的必要。
顯然，神昉的靈骨更加合適。
宋妤說得很清楚，神昉選擇獻祭出自己的靈骨，是為了守護蒼生。
魔神戰爭結束后，其他三位神君想必也想通了其中關鍵，才沒有去人間尋找摯友。
比之他們的豁達，畢方才是那個把自己困在過去不得解脫的愚者。
走出兩步，畢方停下，沉聲問道:“你知道玄女為什么會選擇神昉嗎？”
“……”
“因為我逃跑了。”他說，“憑什么對付魔神就要讓我獻出自己的獸骨？一旦失去那根骨頭，我多年修為將毀于一旦，重新變成一個沒有靈識的傻鳥……所以，我逃跑了。”
江鄞道:“就算你沒有逃跑，玄女也不會用你的骨頭。”
“哈？你知道什么——”
“我知道。”江鄞道，“不管你有沒有逃跑，神昉都會獻出自己的靈骨——在這件事里，你的影響力并沒有你所想的那么大。至于原因，宋妤已經告訴你，我想不需要我再重復一遍。”
是畢方或者別的什么妖怪，都不重要，整件事的結局不會為此發生改變。
他心心念念的事，他以為自己的決定主導了整件事的結局，其實不過都是他庸人自擾罷了。
雖然這么說有點殘忍，但事實如此——在這件事中，他并沒有自己所以為的那么重要。
江鄞從來沒有想到，這位在不周山橫行霸道、無法無天的兇獸，原來心里壓抑著這么復雜的情緒。
這么多年，也是難為他能裝得滿不在乎的模樣。
……
拎著果子回到樹屋，江鄞在門口撞上匆匆出門的宋妤。
宋妤走得太快，收勢不及，一頭扎進他懷里。
扶住女生，江鄞無奈道:“這么晚了，去哪里？”
“剛剛蕭禪音聯系我，讓我去一趟長陵。”宋妤道，“協會對我下了絕殺令，我得盡快查清楚薛逸的那枚棋子是誰。”
帝都、江城封印的魔神之力都被她吞噬，剩下長陵和云北，因了楚家的關系，她決定把云北作為這場旅途的最后一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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