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的時愿還沒有覺醒靈力，所以在少年背著她穿過除妖師設下的結界時，她絲毫沒有發現異樣。
然而少年卻忽然停下腳步。
風里飄來淡淡的血腥味。
他忽然松開托著她雙腿的手，直接把她從背上扔到地上。
猝不及防，她被摔得頭暈眼花。
“時晝你有病啊！”余光里瞥見他忽然加快速度朝大門沖去，她揉著屁股破口大罵。
罵完以后，陡然回神，直覺他剛才的移動速度太過可怕。
那是人類能出現的速度嗎？都快走殘影了……
她嘀嘀咕咕，爬起來跟著他回家。
遠遠看到少年停在家門口，僵直的背影好似出鞘的利劍，帶著駭人的煞氣。
心頭涌上不祥的預感，她加快腳步，跑到他身后，探頭朝客廳看。
大片大片的血在地板上蔓延。
血腥味撲面涌來，瘋狂地朝她鼻腔里灌。
她呆呆愣了兩秒，猛地彎下腰，不停地干嘔。
“回來了？”客廳里，有人在說話。
“回來了。”
“是他嗎？”
“是的。”
有穿著奇怪制服的男人踩著鮮血走到兩人的視線里。
“回來了就好。”他說著她聽不懂的話，“老時也真是的，早說實話就好了，也不用吃這么多苦。”
他睨著他們兩人，勾唇笑得冷酷。
“自己死了就算了，還連累自己如花似玉的女兒。”
她聽懂了那人最后一句話的意思。
心臟越跳越快，她勉強止住干嘔，扒拉開少年，踉踉蹌蹌跑進屋子。
客廳里，雙鬢花白的男人已經斷了氣。
他的身體以一種詭異的姿勢扭曲著，雙眼只剩下空洞的眼窩，關節處汩汩往外流著血，臉上的表情絕望又恐懼，可見臨死前受過怎樣非人的折磨。
尸體的不遠處，女孩還吊著最后一口氣。
聽到動靜，她努力轉動脖子，看向她所在的位置。
她失去了一只眼睛，另一只眼睛被血模糊，已經看不清他們的模樣。
但她知道是他們回來了。
“小愿……止夜……”她掙扎著，從喉嚨里擠出兩個字，“……快逃。”
她看著父親，看著姐姐，全身的血都變得冰涼，寒意一直侵入進她的骨髓，讓她動彈不得，也發不出任何聲音。
“居然還能動？”男人笑了笑，一腳踩在少女的腰上，制止了她爬向他們的動作。
“唔！”女孩發出痛苦的呻吟。
被那聲痛呼驚醒，呆滯的蕭止夜忽然動了。
他撲向了踩著女孩的男人，隨著他的靠近，仿佛被無形的力量擊中，男人倒飛出去，重重砸在墻上。
他沒有追擊，而是跪在地上，俯下身小心翼翼地抱起支離破碎的少女。
她身上有很多處傷口。
那些人為了逼父親開口，以折磨女兒做籌碼，擰斷了她的手腳四肢。
他抱著她，看著她扭曲的身體，看她溫熱的血染紅了他的衣服和手指，第一次露出手足無措的表情。
“止夜……”她看到他，慢慢呼出最后一口氣，“……逃……”
她緊繃的身體忽然松弛，軟綿綿地塌在他的懷里。
蕭止夜怔怔看著她，低頭貼近她的臉頰，喃喃叫她的名字，沙啞不似人聲:“時……晞。”
她沒有回應他。
“時、晞。”
她不再回應他。
“時晞……”
她染在他身上的血逐漸冰冷。
他用力擁緊她單薄的身體，發出困獸般悲慟的嗚咽。
少年爆發出的絕望的悲戚讓她一時間忘了憤怒或悲傷。
她呆呆看著他，怔怔落著淚，不知該如何是好。
那群殺人犯沒給她反應的機會，他們確認了那個砸在墻上的人的傷勢后，朝他們，準確地說是時晝，朝他沖了過去。
那些人想殺了他。
她清楚地意識到這一點。
她很想不顧一切撲過去保護他，可顫抖的身體根本使不上一點力氣。
“時晝！”她瘋狂地叫他，“時晝！快跑！”
少年沒有動。
那些人也沒有靠近他。
他們好似被看不見的空氣墻限制住了行動，身體被齊齊卡住，動彈不得。
他抱著女孩的尸體，站起身，去到她的房間，把她放在床上。
為了不讓她看到他暴戾的一面，他走出房間時還輕輕關上了房門。
毫無情緒的空洞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那群除妖師，他抬腳走向他們。
“你……你居然……”
“怪物！這家伙！”
“是魔神！魔神的力量！”
“殺了他！快！殺了他！”
隨著他的走近，原本氣定神閑的除妖師們發出驚恐的叫嚷聲。
木訥寡言的少年成了他們口中令人畏懼的怪物，他們忌憚他的存在，卻又無可奈何。
那是時愿第一次見少年殺人。
沒有花里胡哨的術和式，他用右手，一個一個擰斷了那些殺人兇手的脖子。
本來僵在墻邊的她，看著那些殺人兇手掙扎求生的狼狽模樣，忽然忘記了恐懼。
她爬過去抱住父親的尸體，哭得聲嘶力竭，最后暈倒在沙發邊。
不知是不是受了刺激，昏睡三天醒來后，她覺醒了靈力，可以看見那個普通人見不到的世界。
也是在那時，她知道這個世界上還有除妖師和妖精的存在。
還有蕭家……
那個害得她家破人亡的蕭家。
為了隱藏犯下的罪惡，小鎮上的事被蕭家處理得悄無聲息。
她葬了父親和姐姐，帶上重回死寂的少年離開鎮子，去往新的城市，開始自己的復仇計劃。
被領養，進入協會，拿到A級評論，成為陸錚的學生……她一步一步實現自己的計劃，和蕭止夜里應外合，攪得蕭家不得安生。
就這樣繼續下去，讓他們生活在恐懼之中，讓他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讓他們為當年的濫殺無辜付出代價！
她以為自己的一生會以這樣的狀態結束時，蕭承夜找上了她。
“時愿。”
男人的狀態比蕭止夜更加糟糕，說話時聲音卻很溫柔，讓她想起了去世多年的長姐。
“請你，助我一臂之力。”
……
宋妤被震動的手機從夢中喚醒。
她抬手捂住臉，摸到一手的眼淚。
坐起身時發現枕頭都被眼淚濡濕，她嘆了口氣。
白狐趴在被子上，搖晃著尾巴看她:“看到時愿的過去了？”
“嗯。”她開口，發現聲音沙啞。
“看來不是美好的記憶。”他說，“你一直在哭。”
宋妤沉默片刻，看著窗外，輕聲道:“也有過快樂的時候。”
正是因為有過快樂的時光，幸福破碎時才讓人那么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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