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無憂最終沒能和宋再新攤牌。
她去帝都，表面上是為了宋再新提到的項目，本意卻是帶出生沒多久的女兒去見見兄長一家。
宋再新巴不得她和聶家重修于好，自然不會反對。
他幻想著可以靠女兒緩和自己和大舅哥之間的關系，以此來謀求更多的好處。
妻子去了帝都后，他做夢都是自己飛黃騰達后的畫面。
李遐說有好幾次他都是笑醒的，也不知道在開心什么。
不過很快，他就笑不出來了。
妻子從帝都回來，什么好消息都沒有帶回來。
很快，帝都傳出聶家出事的消息，妻子一病不起，倒霉的事接踵而至。
項目丟了，公司技術部被挖走，老員工接連跳槽，現金流出現問題——面對一連串的打擊，剛剛在行業里站穩腳跟的公司被逼上絕路，瀕臨破產。
宋再新整日整日夜不歸宿，借酒澆愁。
霍雪霽就是在那個時候找上門的。
“這是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男人站在她面前，高高在上的語氣讓她覺得可笑，“看在聶朝遠的面子上，我幫你一把。”
“不必。”她淡淡拒絕，“你要是真的想幫我……”
她看向嬰兒床上呼呼大睡的女兒，想起兄長的交代，啞聲道：“麻煩你替我去跟你哥哥說，我想見他一面。”
霍家和聶家一直交好，霍雪霽是個普通人，對魔神、封印之類的東西沒什么研究，但霍雪煬不一樣——霍家那位家主繼承人是個天才，說不定……
“見我哥哥？”霍雪霽露出嘲弄的表情，“怎么？宋再新靠不住，想勾搭我大哥？那可真是抱歉了，我大哥對我大嫂忠貞不二，不像某些人朝三暮四的，你死了這條心吧！”
她默然。
只覺得他冷嘲熱諷的嘴臉真讓人惡心。
“霍雪霽，你在憤憤不平什么？”
沉默之后，是短暫的爆發。
“當初出軌的人是你！是你，白天跟我山盟海誓，晚上就和別的女人顛鸞倒鳳！是你背叛了我們的感情，你有什么資格在這里指責我？”
“我沒有！”霍雪霽脫口辯駁了一句。
他的胸口劇烈地起伏著，白皙的臉頰漲得通紅。
聶無憂冷笑：“你沒有？那我在酒店看到的是什么？你是不是要告訴我，你們脫光了衣服抱著睡了一夜什么都沒干？”
霍雪霽一噎。
他握緊拳頭，看著女人蒼白的臉，最終什么都沒有說出口。
“你……養好身體。”他說，“宋再新這次遇到的麻煩，我會替他解決。”
離開前，他看了眼床上吐泡泡的小嬰兒，眼里的苦澀更重。
……
那是聶無憂和霍雪霽最后一次見面。
公司靠著霍家的暗中支持，總算平安無事地度過了危險期。
隨著事業的蒸蒸日上，宋再新面對聶無憂的態度逐漸有了變化。
他不再如以前那般維持自己模范丈夫的虛偽面具，開始因為一些小事在聶無憂面前抱怨，漸漸地，抱怨演變成了貶低和詆毀。
他開始更加頻繁地住在外面，甚至并不避諱地帶著李遐出入公共場合。
聶無憂的身體越來越糟糕。
她總是坐在房間的陽臺上看窗外的飛鳥，對宋再新的問題視若無睹。
她的人生似乎一眼就望到了盡頭，只有在看到宋妤時，才會灑落微弱的光。
不知是不是怕把病氣過給女兒，她不再像從前那般頻繁地抱她，后來連見面的次數都越來越少。
直到最后。
接到醫生的病危通知時，宋再新久違地回到了莊園。
他看著躺在床上瘦到皮包骨的妻子，屏退了家庭醫生，溫柔地握著她的手，在床邊落座。
“醫生說你救不回來了。”他嘆了口氣，“無憂，我和李遐那些事，其實你都是知道的吧？”
她已經沒了力氣，仍然艱難地將手從他手心掙脫。
宋再新輕輕一笑，不和將死之人計較。
“無憂，我們在一起這么多年，說實話，我沒有虧待過你，包括你和霍雪霽見面，我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不過，我還是挺感謝霍雪霽的，我知道，要不是他，我也走不到現在。
“無憂啊，你放心，你死了，我會好好照顧小妤，不管什么說，她也是我的親生女兒。”
她看著他，動了動嘴唇。
宋再新貼心地俯身：“你想說什么？”
“不要……傷害小妤。”
宋妤身死，封印在她體內的魔神就會降世，聶家所做的犧牲將變得毫無意義。
“你怎么能怎么想呢？我當然不會傷害小妤，我是她爸爸。”看著妻子渾濁的眸子，宋再新嘆了口氣，低聲道，“無憂，你都快死了，我告訴你一個秘密。”
“其實，當年霍雪霽的確沒有背叛你——是我算計了他。
“你別怪我，我知道你們青梅竹馬，不管我怎么努力，都不可能比得過他……我只能這么做，這還是多虧了李遐給我出的主意。
“不過，霍雪霽也不虧，畢竟人他是真的睡了，哈哈。”
宋再新說完，本以為會看到女人的憤怒或崩潰。
然而，聶無憂只是微微勾起嘴角，憐憫地看著他。
那樣悲憫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個跳梁小丑。
宋再新本來暢快的表情一頓，笑不出來了。
他看不懂聶無憂的表情，更看不透聶無憂的心思。
她都這么慘了，居然還有心情可憐別人么？
她哪來的立場可憐他啊！
所有的疑惑，在律師拿出聶無憂的遺囑后，得到了解答。
聶無憂將名下所有的遺產都留給了宋妤，并且在遺囑里寫明，若是宋妤成年前不幸離世，她所有的遺產則都將捐給公益基金。
那個女人瘋了嗎？！
她名下的股份、基金、不動產……她知道那是多少錢嗎？！
捐給公益基金？想都別想！
他是她的丈夫，是最合理的繼承人，憑什么不給他？
憑什么？！
……
無視了宋再新發瘋的畫面，宋妤深吸一口氣，打開手里的信封。
里面是幾張信紙，帶著幽幽的清香。
“親愛的寶貝，當你看到這封信時，媽媽已經不在你的身邊。
“媽媽這一生非常的失敗，不順心的感情，錯誤的決定，讓人生厭的婚姻……唯一一件值得驕傲的事，就是媽媽擁有了你。
“寶貝，其實我不知道你看到這封信會是什么時候，是不是已經知道了自己背負的秘密，是不是有了足夠的力量去支撐自己走完接下來的路。
“但我想，你肯定長成了大姑娘，可能遇到了喜歡的人，也可能獨自一人閃閃發光。
“你出生的時候，你的外公和舅舅都非常高興，他們說你是不世出的奇才，是聶家的希望。
“聽到這些評價，我很開心，也很心慌，因為我家寶貝的媽媽是個如此平庸的女人，我真的特別擔心自己會拖你的后腿，會成為你的負累。
“不過，有什么關系呢？我安慰自己，就算寶貝嫌棄，我也會死死賴著你，看你長大、工作、結婚、生子……或者不結婚，反正只要寶貝開心就好。
“寶貝，在擁有你之前，我其實想過結束自己的生命。但在擁有你以后，我每時每刻都在幻想著以后的生活，你是照亮我生命的光，讓我有了繼續朝前走的勇氣。
“寶貝，對不起，你給了我活的希望，而我卻只帶給了你不幸和災難。我無法保護你，也無法帶給你平穩安寧的生活，身為母親，我是如此的失敗。
“但是，寶貝，在這個世上，直到最后離開你的一刻，媽媽最愛的人、最放心不下的人，都是你。
“……”
后面的內容，宋妤沒有繼續看下去。
她倉促地合上信紙，猛地站起身，顧不上聶一夢驚訝的表情，喃喃道:“我出去走走……”
走廊里傳來夏葵和文降說話的聲音。
宋妤仿若未聞。
她和兩人擦身而過，朝大門口走去。
“小妤她……”夏葵一臉擔心地追到門口，“有點不對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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