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老三趕忙道：“二哥，你曉得的，大隊發錢的隔天，小妹摸進爹娘屋里，將家里所有錢都偷走跑掉了。這不，沒兩天就要過年了，咱家別說買年貨了，就是年夜飯也置辦不起……”
說到這，顧老三滿臉陪笑，不張口，但二哥肯定能猜到他未盡的話。
嚴柏冷漠地掃了顧老三一眼：“說完就走吧，我要忙了。”
他重新拿起斧頭，顧老三一見急了，趕忙沖過去抱住他胳膊：“二哥，我還沒說完呢。娘叫我來是跟你借錢的，娘說了，這錢是借的，等手頭寬裕了肯定還你。”
“娘還說，你要利息也行，咱老顧家總得把這個年體面過了，不然叫村里人笑話。”
嚴柏原本要將顧老三甩開，聽到“利息”二字，動作一頓，抬眼看向堂屋屋檐下的田寧。
田寧對他的目光仿若未覺，朝東東招手：“東東，外頭冷了，幫媽媽推著弟弟妹妹回東屋去。”
“好噠媽媽。”東東立刻蹬蹬跑回去，幫忙推嬰兒車。
嚴柏收回視線，將顧老三的手扯下去我們，語氣淡淡的說道：“我不收利息。”
田寧推車的動作微頓，旋即若無其事地將嬰兒車推入屋里。
顧老三滿臉驚喜：“二哥，你果然還是大方之人。娘叫我找你借一百，但我覺得有五十就夠了，五十就足夠過一個體面年了。”
其實老娘開口說的就是五十，但二哥肯定不會去找老娘對質，那他既完成了老娘交給他的任務，也在二哥面前賣個好，一舉兩得不是？
顧老三正暗自得意，就聽得對面的二哥冷漠開口：“我姓嚴，不姓顧，你們如何過年與我無關。”
顧老三傻眼了：“二哥，你這話什么意思？”
嚴柏不再理會他，撿起一根木頭放在樹樁上，斧頭一揚咔嚓劈下，木頭一分兩半。
其中一半劃過一道弧線，朝著顧老三的腳背直砸而去。
顧老三驚跳倒退，但還是慢了一步，捂腳痛呼道：“二哥，我是你親弟弟啊，就算我姓顧，你姓嚴，咱也是親兄弟，你心里不痛快，也別朝我撒氣啊。”
嚴柏冷淡地朝他瞥了一眼，吐出兩個字：“回去。”
“二哥，錢還沒有借到，我不能回去，不然娘饒不了我。二哥，你就可憐可憐弟弟，還有你侄子侄女，他們這一陣也都沒吃上一頓飽飯，餓得晚上直叫喚。”顧老三說的可憐，又朝他連連拱手作揖。
嚴柏眉頭蹙起，目光盯住顧老三，后者立刻舉手發誓：“二哥，我說的是真的，但有一句說謊，讓老天降個雷下來劈死我。”
發完誓，兩眼就忍不住往天上瞧，恰有一塊烏云被風吹動著飄過來，嚇得他那個往門洞躥，動作比猴子還快。
嚴柏臉上的神色更冷了，他握緊手中斧頭，盯著顧老三道：“你們真要缺吃少喝的，可以去大隊部借，明年還上就行了。”
顧老三連連搖頭：“二哥，大隊的錢糧哪里那么好借？再說了，明年肯定還不上，還得打饑荒……”
說到這就說不下去了，因為他發現二哥的眼神里已經沒有一絲溫度，只有冷意，顧老三訕笑道：“二哥，娘說借你的錢要還，肯定是會還的，就是得拖上幾年。你每月都有工資，也不缺錢不是……”
嚴柏冷冷地盯著他，并不接話過了，顧老三漸漸說不下去了，也頓時有些急了：“二哥，你就不能看見咱倆是親兄弟的份上，借我一些錢，也不要五十了，十塊二十塊都行，叫我把咱老娘糊弄過去，把這個年糊弄過去……”
他說到這，往地上一蹲，抹了把眼睛說道：“二哥，大寶他娘都回娘家了，我想去把她接回來，但娘放話了，我要是借不來錢，就不許大寶他娘進家門，就算進了，也拿掃把趕出去。”
嚴柏雖不關注顧家那頭的事，但一個村子就這么大，顧老三媳婦因為鬧分家被婆婆趕回娘家的事，他也是聽說過的。
嚴柏臉上的神色有一絲緩和，他走到顧老三跟前，緩緩開口：“你就沒想過分出來單獨過？”
顧老三噌地站起來：“想，怎么不想？但老娘說了，分出去可以，但要凈身出戶，就跟二哥二嫂當初一樣。”
“二哥，我和大寶他娘身上一分錢都沒有，還帶著一雙兒女，被趕出家門就得餓死凍死。”
顧老三說著眼眶真紅了，而不是之前那樣用手揉紅的，終是覺得難為情，他別過臉去，擤了下鼻子。
看到這一幕，嚴柏恍惚看到少年時，每當被人欺負就跑到他面前哭鼻子的三弟，之后他就會帶著三弟把場子找回來。
一晃眼，這么多年過去，物是人非。
嚴柏也有些傷感，他下意識的把手放進口袋，摸到了幾張錢票，但當目光望見東屋之時，手上的動作頓住了。
顧老三回過頭瞧見，眼睛亮了，但等了好一會，二哥都沒有把手拿出來。
“二哥，弟弟現在只能靠你……”
“老三，日子總要自己過，沒有誰能靠得住，也沒有誰天生是你的依靠。”嚴柏語氣平淡地說道。
顧老三愣了一下，臉上表情徹底絕望起來，他不再求他，轉身朝外走。
就在他跨出院門之時，二哥冷淡的聲音在身后響起。
“如果有一天你們夫妻分出來，大隊空著的那半座地主家院子可以借住，我會幫你跟大隊說。”
顧老三立刻回身哀嚎：“二哥，另外半座地主家院子是豬欄牛欄，那氣味臭的沒法住啊。”他的眼睛瞄向里頭的房間，他知道二哥家有兩間房是空的，完全能安置下他們夫妻和一對兒女。
看到顧老三亂瞟的眼神，嚴柏的眸子瞇了起來，冷聲道：“當我剛剛的話沒說過，滾吧。”
“二哥，我錯了，你別跟弟弟計較……”
顧老三趕忙討好陪笑，但話未說完就被推了出去，院門哐當關上。
望著緊閉的院門，顧老三唉聲嘆氣，想到回家后老娘可能有的發作，他就越發覺得這年沒法過，不由得又想起二哥剛剛的提議……
其實，跟豬圈牛圈待得久了，那臭味也就習慣了，說不得以后哪天聞不到了，還會想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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