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黔國公是聰明人。”
金廣威呵呵一笑：“既然黔國公愿意呆在昆明，難道不是因為知道朝廷強到西南根本無法抗衡才來的？”
沐紹勛悶哼一聲，沉著臉。
大明強，他當然清楚。
雖然久在云南，西南大亂，很多人不知道外邊發生了什么。
但對于西南霸主，沐府有自己的情報網絡，還是能從外界送來他想要知道的消息，雖然時效性很慢就是了。
大明在外邊拳打順化蒙古，腳踩東北女真，一巴掌拍死了朵甘闡化王，拉薩衛都指揮使思源，已經占領了布達拉宮，直接給所有吐蕃人來了一場大明的小小震撼。
沒錯，高原之上的拉薩衛，真的讓思源帶兵過去打下來了，整個烏斯藏都司已經瘋了，大小喇嘛都跑回去了，因為控制拉薩之后，思源就勒令本地的喇嘛偷偷們，召回各地喇嘛，組建藏佛雄辯大會，要代表朝廷定藏佛某個派做大統。
可以說很多小喇嘛，紛紛帶兵跑回去了。
沐府所在的大理，雖然以南傳佛教為主，但還是有藏傳喇嘛的。
所以，沐紹勛得知了大明安排了一個衛所將軍攻占了烏斯藏的拉薩，一開始不信的，但伴隨著四川傳回消息，四川行都司開辟，青海經略府開辟，大明對于西南、西北，已經徹底張開了臂膀，直接夾了起來。
真正做到張國臂掖。
大明對西北能用兵，對西南更是可以。
一切就好像回到了開國初年一樣，皇帝不斷的拓土，不斷移民。
總而言之，西南動亂的背后，必然是有朝廷在放縱，但讓沐紹勛想不到的是，皇帝居然親自布局了整套計劃。
金廣威看沐紹勛不言，便繼續說道：“天下歸明，欣然神往。我想，黔國公應該很清楚，安萬鐘自立大黔皇帝，這個國號，與黔國公是沖突的。從一開始，他就將你視為敵人。所以，黔國公除了與大明站一起，別無他選。”
沐紹勛點了點頭。
可不是嘛！這都自立為大黔國了，那他這個黔國公還過去捧臭腳？回頭怕不是得被天下人笑死。
當然安萬鐘那個混蛋，直接取了個大黔皇帝，不過也確實合理。
因為他是貴州宣慰使。
而貴州在幾年前，皇帝給各布政司確定簡稱的時候，貴州就是黔。
所以拿黔作為國號，也是效仿趙匡胤曾經的宋州軍職。
更何況安萬鐘也是趕鴨子上架，不自立皇帝名號，然后給下邊冊封，拴著所有人一起將力氣往一塊使，就很容易被朝廷各個擊破。
萬一有人腦袋不清楚，轉頭投降了大明，對于造反事業可以說是毀滅性打擊。
總之，如今長達三年的布局，在大勢面前，沐紹勛也沒有話說。
只是不斷在自己的腦海中推演走向，接著站起來踱步說：“我還在不明白，為什么陛下能用區區兩千萬兩銀子，弄得滇黔桂一片混亂。”
“不是兩千萬，而是七千萬了。”金廣威糾正了一下沐紹勛，“當然，前提是，滇黔回歸大明的治下，否則其中五百萬元，會變得一文不值，憑空出現在滇黔的世面，推高滇黔物價，逼得當地百姓無法求生。
屆時大明只需要從外邊調來米面油鹽，一點點鋪進來，就能徹底更換西南基層。
山民也一樣，他們就算有銀子和貨物，但現在市場不通暢，通貨膨脹，他們賣出去就是虧。
更有土司征伐導致土地拋荒，劫掠叢生，出來一趟不是賺錢而是要命。
時間一久，他們只有兩條路可以走。
一，跟著土司一起去搶別人。
二，跟著大明一起過好日子。
搶別人會挨槍子，大明軍隊進來，不會選擇招安這批人，因為從一開始，就是奔著瓦解這批人來的。
所以，擺在底層百姓的面前只有一條路，那就是編戶齊民，農奴翻身做農民，朝廷以鄉鎮聚斂，徹底改土歸流。
至于為什么要花這些錢，滇黔兩地，才多少人口？市面上流動的金銀又有多少？本地用銀子多，還是用銅錢多？
當銀子從土司手中流出去，花出去，銀子就會流到民間，百姓不可避免使用銀子來替換現在常用的銅幣。
銀價一開始比銅價高，那么昆明的銀行，就開始在稍微安定的云南拿銀子兌換百姓手中的銅錢。
銀子伴隨著黔國公你對外開戰，以及金券進入市場，不斷撐大民間流動的貨幣盤口。
戰爭開始，大明的物資運不進滇黔，我又帶著人扼在元江，安南又因為內亂，更不可能給云南提供糧食了。
所以，如你所見，現在滇黔兩省的銀子、金券，取代了銅錢成為民間通貨，外邊的物資又沒有辦法進來滇黔。
那么，試想一下，你手中只有這么點貨，而要買物資的人有那么多，你漲價不漲價？”
沐紹勛聽明白了。
這么解釋他就懂了：“就是說，陛下將滇黔圍起來，然后不停往里頭放水。最后溢出來，決堤了！百姓快被這些水給沖垮了。
但這個時候，只要接上一條河，排走這些水，物價就會很快回落到正常范圍。
而誰能挖這條河，誰就能獲得民心？”
沐紹勛懂了，金廣威很欣慰的頷首道：“解決的辦法不難，但難的是，眼下滇黔，只有大明一條路可以選，因為百姓快扛不住了。水西一鬧，朝廷重兵必然壓境，接下來各地因為真正的戰爭，而會進入惶惶。
接下來，銀錢、金券，都不值錢。
真正值錢的是什么？
對百姓而言，是糧食和藥草。
對土司而言，是武器和人口！
但問題是，槍桿子得夠硬，才能護得住人口、糧食。而天下最硬的槍在誰手中？”
沐紹勛重新落座，沉沉點頭：“我明白了。那么，如果我向西而走，從三宣六慰破局呢？那邊糧食可不少。”
“當然，陛下費盡心力，就是希望你們去三宣六慰啊。”金廣威哈哈一笑，和藹的說，“云南會變成漢土，那么這么多土司，總不會有人真心希望跑去歸化。
越是這種時候，如果連去緬甸的路都給堵死了，那你們心一橫，投了水西，雖然對于大明而言，無傷大雅，但花的錢就得成批增加。
對于陛下來說，如果在云南花太多錢，云南平定之后，再加上現在堆在云南的七百萬元紙面數字，從云南涌出來，會對大明經濟，造成一定的沖擊。”
“你這么跟我說了，難道不怕流傳出去，被人聽到了如法炮制？”沐紹勛盯著金廣威。
這么直白的跟自己說，真不怕隔墻有耳嗎？
“無所謂，因為對于大明的體量來說，區區七百萬元而已，更何況這七百萬是最壞打算。大明如果進來了，土司能保住這筆錢嗎？錢有機會流到民間嗎？
錢這東西，流通出去了才叫錢，沒有流出去，叫做廢材。更何況，金券只是一張紙，一把火過去，別說七百萬，就是一千萬，也是一捧灰飛。
只有陛下說金券能兌黃金，它才能兌黃金！
至于去緬甸，盡早吧，群山可不好翻越，翻過去了怎么去統治呢？利益怎么分呢？跟緬甸比起來，云南都能叫天堂。”
沐紹勛沉著臉，看著金廣威。
他說的很對，朝廷真的鐵了心對西南動手，無人能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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