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名小說網 > 亂金闕 > 第283章 別怕,有我
  “你哪只眼看到哀家活得不暢快了?”

  蘭溪別開臉,面上浮起淡漠的冷笑。

  她很討厭這種氣氛,這種曖昧的空氣,這種心頭酸澀難壓的感覺。

  她討厭自己這幾日偶爾的失神和彷徨。

  明明是最正確的選擇。

  讓史氏進宮,攪亂這本就一團亂麻的后宮勢力,將那隱藏于深處的各大勢力,皆都揪出來,擺在明面上,只等著她來收割。

  可那些盤算和籌謀,那強撐的理智,在看到殿外的青衫一角時,忽然就凝固住了。

  雙眸也模糊起來。

  好像啊。

  曾經,他也是如此。

  一身青衣,依在廊下,對她露出天真無暇的笑。

  他還是個癡兒時,對她依戀、眷戀、滿心信任。

  那時她剛重生而來,渾身遍是前世帶來的鋒芒和冷漠。

  是他的出現,讓她蒼白的復仇之路,多了些不一樣的東西。

  怎會不心動呢。

  又怎會不心碎呢。

  勉強將一個破碎的無望的自己,艱難地拼湊了起來。

  卻又在一次又一次的打擊中,一次又一次的粉身碎骨。

  情之一字,大概是女人一生要對抗的噩夢吧。

  蘭溪聲音沙啞到極致。

  “您名正言順的妻子,明日就要過門。”

  “您最寵愛的表妹,正在通宵達旦地學習禮儀。”

  “懷了您孩子的妃嬪,如今就在隔壁左數第三個院子里熟睡。”

  “敢問……”

  “您以什么身份,什么角色……又以什么臉面,來跟哀家談論,你我之間……這微不足道的情誼呢?”

  蕭長卿話哽在喉間。

  史氏,是她逼他娶的。

  當時的后宮采選,也是她協同前朝諸臣,逼他納的。

  韋如霜皇貴妃之事,實在是因為她的身份太過詭異,他不得不慎重對待。

  而桑桑懷孕之事,更是子虛烏有……那孩子,不是他的。

  后宮諸妃,他未曾碰過她們的半根手指頭。

  可這些話說出來,別說蘭溪了,若他是局外人聽到,他也不信,覺得荒唐而滑稽。

  那么多妃子入了后宮,難不成都是擺設嗎?

  很多話,壓在心中,如吞了黃連一般的苦澀,卻有苦難說,有苦難言。

  那些苦澀在舌尖流轉,最后,又被咽回腹中。

  說起正事。

  “王氏讓符吟霜進宮,冒充史氏,打著什么主意,想必你也清楚。”

  “為虎作倀,你就不怕哪日遭到反噬,被王氏啃得骨頭都不剩嗎?”

  “王氏能隱忍百年,等待如今這場機會,絕不是三句兩句就能打發的。”

  “你斗得過他們嗎?”

  蘭溪眸光疏遠,聲音淡薄,好似冷泉滑過石階,只余锃然之音。

  “蘭氏的事,不必你過多擔憂。”

  “好壞,哀家都認了。”

  她又豈會不知王氏的籌謀與野心。

  只是此時群狼環伺,若再不借助王氏之手鏟除些異己,只怕將來局勢更難明,未來更

  “陛下問了這么多,可否容哀家也問兩句?”

  蕭長卿將身體坐正,態度端肅。

  “你說。”

  “哀家聽聞……陛下手下的將士,從前線帶了一個戰俘回來……如今,被關押在水牢之中……日夜看守,等閑人不得靠近。”

  “不知那戰俘,是何等身份,竟然容陛下如此鄭重對待?”

  蘭溪也是今日才知道這事兒的。

  從前線歸朝的將士,押著一輛馬車入了后宮。

  后宮侍衛要盤問時,那將士直接將皇帝的名號報出來,手持軍令和御旨,以壓送要犯為由,將那緊閉的馬車拖入后宮,將那渾身上下蒙著黑色布衫的人,關進水牢中,并命人重兵把守,十二個時辰不輪休的值班看管,以防萬一。

  蘭溪有些好奇。

  究竟是怎樣的人物,能讓蕭長卿如此對待。

  蘭溪的問話,蕭長卿想都沒想,便將實情脫口而出。

  “是那位赫連太妃。”

  他道:“此次漠北軍起兵之事,和這位赫連太妃有莫大的關系。若非她,也掀不起這場戰亂。”

  “前線的將士……”

  他猶疑了一瞬,開口是半真半假的話。

  “尤其是那位守城的方城主,足智多謀,不僅殲滅了漠北軍,更將漠北軍的主心骨之一……這位赫連太妃,設計拿下,以其作威脅,命漠北軍不敢妄動。”

  蘭溪長眸瞇起。

  “如此說來,此戰可真是大獲全勝啊……”

  蘭溪感慨道:“不僅逼退漠北軍,揚我皇室之威,還捉了地方的首將,震懾了其他的野心之徒……”

  “不知陛下從何處請來的能人異士,能提供那等逆天之物來相助,讓陛下旗開得勝……”

  蘭溪其實并不確定,此次戰役,是否靠外物取勝。

  但她卻了解蕭長卿。

  她看著后者那有些躲閃的眼神,繼續問道。

  “難不成真讓我說對了?”

  “陛下還真有神兵相助不成?”

  “這神兵……”

  “是鎮守方城的方城主領來的?”

  “還是你那深藏于后宮之中的表妹……韋如霜?”

  蕭長卿眸光未變,呼吸平穩,看不出任何異常。

  笑道:“同她有什么干系。”

  “戰場從來都是男人的事,一個后宅女子,久居深宮,就算有些奇思妙想,也難堪大用。”

  蘭溪不錯過他任何表情變化和語氣變化。

  卻仍未發現端倪。

  心頭暗罵一句偽君子。

  也不知……他此舉,是為了護住韋如霜。

  還是……那爆炸山火之事,真的和韋如霜沒有干系……

  蘭溪從前看不懂蕭長卿,如今更看不懂了。

  她主動換了話題。

  “聽聞赫連太妃自小便是漠北的明珠,容貌絕艷不說,一身馬上功夫了得。”

  “先帝未趨勢,赫連太妃還是貴妃時,更是艷冠京城。”

  “想來,哀家同赫連太妃已有數十年未見。”

  “不知陛下可否借哀家些臉面,讓哀家看看這位故人?”

  蕭長卿有一瞬的沉默。

  僅見面嗎?

  他不信的。

  只是這沉默和凝滯,在下一刻變成了釋然和縱容。

  “你想見便見吧。”

  “讓薛乾領你去。”

  “只是漠北之人向來詭計多端,你同那赫連太妃相處時,注意保持好距離,別著了人家的道……”

  蘭溪雙眸微垂,“哀家多謝皇帝關心。”

  “不過哀家自有考量,皇帝不必過多憂慮。”

  “有那個時間擔心哀家,不如騰出些功夫好好想想,等皇后進宮后,你如此艷福,如何能安穩地周旋在皇貴妃、桑桑、史氏皇后之間。”

  “對了。”

  蘭溪又提起一事。

  “桑桑總說要見你,卻一直求而不得,這個點兒桑桑還沒睡,不如你去看顧一下她?”

  “畢竟,她肚子里可懷著你的孩子呢。”

  蕭長卿眼底掠過淡淡的薄色。

  面上疏離,“不必了。”

  “夜深了,她雙身子應該以休息為重,朕便不去打擾她了。”

  蘭溪聞言,唇角扯起一抹譏諷的笑。

  她將面前的冷茶飲盡后,又倒了半盞,素手微抬,擺出送客的姿勢。

  “夜深了,哀家便不多留陛下了。”

  蕭長卿也覺得這茶味冷澀,長夜難熬。

  深深看了她一眼后,將青色的長袖略略抬起,起身,臨走之前,忽然轉身,眸光幽晦道。

  “你聽說過,有人死而復生嗎?”

  蘭溪心臟驟停。

  不可置信地抬頭看他,“你什么意思?”

  她平日言行并無不妥啊!蕭長卿怎會突然問這個?

  像是隱藏在心底最深處的秘密,被人粗魯的,毫不留情的揭開一般,暴露在日光下,曬得她幾乎喘不上氣。

  最近是發生了什么?

  身邊之人泄密了嗎?

  可她重生之事,連凝霜和腮雪都未察覺,蕭長卿又如何得知?

  蕭長卿拋出來的這個問題,仿若巨石擊中湖面一般,讓蘭溪無法冷靜,更無法安靜下來去思考。

  而是拼命地糾問自己,可是平日里暴露了什么?

  蕭長卿即將脫口的另一句話,因蘭溪這驟然的失態,頓住。

  他似是有些驚訝。

  眸中滑過細碎的疑慮。

  他的本意,是想討論韋如霜之事。

  時至今日,他仍覺得從另外一個世界死亡,復活到大安朝,是一個詭異而魔幻的事情。

  他不能直接告訴蘭溪,但他想聽聽她的意見。

  韋如霜之事太過神秘幽詭,直接告訴蘭溪,反要她無法接受。

  原本,他打算循序漸進的透露……

  可為什么……

  蘭溪竟是如此反應?

  有什么猜測,飛快地滑過他的腦海中,他還來不及猜測,便看見失態中的蘭溪,因為驟然后退,誤踩中了身后的香爐,滿盅的爐灰和那正燃燒的香料,撲撒在她的裙擺之上,瞬間將那絲綢做的裙擺引燃,灼燒起大團的紅光。

  蕭長卿急忙上前,用袖中的短刃替蘭溪割掉那片著火的裙角,接著將她攔腰抱起,遠離那危險之處。

  衣衫鬢影間,她慌亂而迷茫的神色,讓他心頭涌上一抹難言的酸楚。

  他幾乎是下意識地,握住了她冰冷的手,聲音溫和,沉穩。

  “別怕。”

  “沒事了。”

  在耳畔緩緩流過的聲音,如幽泉一般,讓蘭溪浮躁的呼吸和快速跳動地心臟平穩下來。

  她被蕭長卿橫抱著,看向角落處那正燃燒的裙角。

  只有巴掌大那么點。

  雖然極易燃,卻也燒不出什么大的動靜,跳躍了幾番后,歸于寂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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