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名小說網 > 亂金闕 > 第296章 椒房之寵
  她訴及往事,聲音里帶著顫音。

  蘭溪斂眉,也回憶起那個記憶中的宮宴。

  可實在想不起來赫連太妃抱她之事。

  大概她幼年生的唇紅齒白,如同畫里的娃娃一般,身份貴重,卻又沒有生母照拂,那些人看她時,往往懷著憐憫和奉承討好的意思,多多少少都抱過她……

  抱的人太多了,所以她記不得了。

  赫連太妃要討的這層親近。

  她沒辦法應和了。

  不過眼前這赫連太妃,不愧是當了多年皇貴妃的人物,能屈能伸的本事,勝過許多人。

  而且她的屈服,不似那些宮人太監一般,沒有任何骨氣地跪地求饒。

  而是嘗試著借著舊情,拉近關系,再一步步地徐徐圖之。

  蘭溪的笑中便帶上了幾分玩味。

  她欣賞聰明人。

  即便這聰明人將來要跟她處于不同的陣營。

  “如今,赫連太妃可能平心靜氣地跟哀家聊一聊了?”

  赫連太妃見蘭溪不接她的話茬,呼吸頓了一瞬,才緩緩道。

  “同你聊?還是等你叫來皇帝,你們一起談?”

  蘭溪知道,這是在詢問她的立場了。

  搖頭道:“你知道的,新帝并不喜哀家弄權,哀家同他本就不是一個陣營的。”

  “陛下要置你于死地,可哀家與你同為女子,又都是這個位分身份,彼此之間,有些惺惺相惜的情分。”

  “女人何苦為難女人?”

  “不過是求一條活路罷了,陛下不答應你,哀家自然能應允你。”

  “只是……凡是都要講究個代價。”

  “還是那句話。”

  “你覺得你值多少?”

  ……

  暗牢之中的談判還在繼續。

  燈火通明的椒房宮內,熱鬧也在繼續。

  帝后大婚,一般都在皇后宮中舉辦。

  此時已手持紅綾,拜過天地,拜過列祖列宗,拜過亡故的先帝和母后,只等入洞房之機了。

  蕭長卿來到耳房,脫下紅的刺目的喜袍,換上了帝王的常服,黑金色的衣領上,猶帶著女子的脂粉香氣。

  他透過那燈火輝煌的宮闕,看向南邊的屋宇。

  一旁伺候奉茶的薛乾,看到這一幕,默默噤聲。

  南邊……是芝蘭殿的方向。

  也不知這兩位主子都在別扭什么,明明各自都還有些舍不得放不下,卻非要互相折磨,走到如今這一步……

  開弓,可沒有回頭路啊。

  皇后這尊大佛往后宮中一坐。

  往后該如何是好啊!

  屋外,掌宮太監尖銳的聲音響起。

  “陛下……那邊還等著您全洞房之禮呢。”

  洞房之禮,便是揭蓋頭,結長發,編同心結,吃子孫食,受那些全福夫人的祝福。

  等酒過三巡后,便可行夫妻敦倫之禮。

  蕭長卿雙眉之間,暈出一抹晦暗的黑氣。

  他聽著外面朝臣們拘謹的祝酒詞,心底忽然涌出一股子沖動。

  沖出門外,掀了這場宴席,毀了這場婚事。

  他忽然懷念起,自己還是癡兒的那些日子。

  想做什么便做什么,無論做什么都無人責怪,無拘無束,更無任何負擔。

  如今清醒了,坐在這個位置上了,考慮的東西都太多了,讓他無法再順著心意,去肆意妄為……

  蕭長卿長長地嘆了一聲后,道。

  “知道了,朕這就過去。”

  “吩咐那邊,一切從簡的安排布置。”

  “是。”

  蕭長卿整了整衣襟,緩緩起身。

  只是右腳臨踏出門檻時,回了回頭。

  眸光比院外的霓虹還要讓人恍惚。

  他問薛乾,“那邊,可有什么動靜?”

  她可會坐立不安?可會心神郁結?

  薛乾如實答道:“太后娘娘去了暗牢。”

  蕭長卿捏在袖中的手指,倏然散開,似泄盡了最后一點奢望。

  原來,在她心中,對他半點留戀都沒有了。

  沒有感傷的時間,只有馬不停蹄地謀權和算計。

  蕭長卿抬腳去了偏殿。

  最里間,全福夫人、宗人府的諸位皇室長輩,過來添喜的高官貴婦們,有些手足無措地站著。

  各個珠花疊帶,滿頭翠色,將這偏暗的里殿,撐出幾分輝煌出來。

  往外,是一層又一層的宮女太監嬤嬤,皆是在深宮潛居多年,規矩禮儀挑不出半點錯漏,他們要么發上簪著紅花,要么衣襟上配著紅花,以配合這滿殿的喜字裝潢。

  最外一層,則站蕭長卿的御前親衛,各個面色端肅,維持著殿內的秩序,以防意外的發生。

  蕭長卿來后,里外三層等候的人,皆打起精神,往后讓出一條通道。

  地板上上鋪著織金的紅綢,回紋與壽紋重疊在一起,一層又一層,密密麻麻,富貴莊嚴。

  入口處到最里間,僅有十幾丈的距離。

  可這距離,蕭長卿卻似走了自己的一生一般。

  鳳髻金泥帶,龍紋玉掌梳。走來窗下笑相扶。愛道畫眉深淺、入時無。

  弄筆偎人久,描花試手初。等閑妨了繡功夫。笑問雙鴛鴦字、怎生書。

  執她之手,與子偕老。

  是終他一生都無法達成的奢侈了。

  既如此,那個人是誰,又有什么所謂呢?

  蕭長卿露出一抹自嘲的笑。

  一旁急著討喜的嬤嬤急忙道。

  “新郎官笑了,怕是迫不及待見新娘子了!”

  其他貴婦人見了,也紛紛搭話。

  夸贊的,湊趣的,抖機靈的,緩解尷尬的,都從那抹了濃妝的朱唇口中溢出來。

  “陛下和娘娘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呢。”

  “可不是……今早起來看見朝霞,我便知道,這是樁上等的好婚!”

  “那霞光我也見了,最后變成了盤龍和鸞鳳的模樣,龍鳳呈祥,百年難得一遇的奇景啊。”

  “陛下龍章鳳姿,娘娘國色天香……”

  眾人恭維聲起了,殿內的氣氛也沒那么壓抑了。

  司禮的女官引著蕭長卿朝里走去,一邊跨過那涂著紅漆銀條彰顯喜氣的門檻,一邊為蕭長卿解釋說。

  “大安朝的習俗,夫妻洞房當日,要行合巹禮。”

  “這巹器中裝著不醉人的果酒,飲這半杯,于陛下和娘娘的身體無礙。”

  “陛下先請為皇后娘娘揭開這蓋頭——”

  蕭長卿望向床榻。

  那鋪著明黃色與朱紅色錦被的床沿邊,一身鳳冠霞帔的新娘子端然坐著,雙手有些緊張地抓著身側的床罩,捏出些斑駁的皺痕。

  初做嫁娘,怎能不緊張。

  史皇后深吸一口氣,正猶豫這當口自己要不要說話時,忽覺面上一涼。

  蕭長卿拎著那喜桿,已將她的蓋頭揭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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