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郁的紫煙自四面八方漫出來,像是滾滾的騎兵,遮天蔽日。
天地間充斥著詭異的殺氣。
草木凋敝,溪水枯竭。
一道道或高大,或矮小,或挺拔,或佝僂的身姿矗立在那片不祥的紫色當中。
他們有的足音沉重,有的靜謐無聲。
伴隨著沉重的手杖重重落地,刺耳的鈴音仿佛厲鬼的尖嘯,詭異地回響起來。
云師皺了皺瓊鼻,蝶翼一震,靈氣奔涌而出,形成的風壓使得那片迷霧無法靠近她分毫。
“我說你們煩也不煩,我不過是出來溜溜彎,值得你們不遠萬里跟來?就不怕中原的修士發現你們的蹤跡,把你們一網打盡?要知道,這里可是他們的地盤!”
“發現又怎樣,敢來,就讓他們有來無回!”
一道沙啞的嗓音帶著狠辣的語氣響起。
他的聲音,像是用鋒利的刀片,刮過生銹的金屬,令人寒毛倒豎,渾身起雞皮疙瘩。
“呵喲,五叔叔還是這么自信,你這么能耐,當初咋被人在莽碭山里攆著跑?差點連命都丟了。”云師絲毫不留情面的戲謔道,眼底流露出狡猾的笑意。
“攆著跑,攆著跑,說得好,像條喪家犬一樣!嘻嘻哈哈!”
矮小的身影手舞足蹈,歡快地附和著云師的話,像是聽到了一件開心事一樣。
他腦后的撥浪鼓,隨著他的動作咯啦咯啦響,周圍草木攢動,下方響起悉悉索索的聲音。
“死矬子!你找死!”
五叔叔佝僂的身軀爆發出與之不相配的兇悍殺氣,血紅色的瞳孔,如同一只野獸。
“我說你們兩個,在晚輩面前,能不能有點長者的體面。老五,別生老七的氣,他腦子不好,你是知道的,就喜歡說實話;老七,你也別笑話人家,你們兩個互掐,不過是五十步笑百步,大哥還不笑二哥呢。”
那道挺拔身影操著一口雌雄莫辨的外鄉嗓音,和聲和氣的勸誡兩位兄弟。
可言語之中,卻把兩人都給罵了一遍,還順便帶上了大哥二哥。
“閉嘴!死娘娘腔!”
“大哥,老六罵你!”
“都閉嘴!”
紫霧中響起一道重物落地的聲音,紫色霧氣翻涌得更加劇烈,如同驚濤駭浪。
“喲,大哥生氣了,小弟失禮了,看我道歉這么誠懇,您不會怪我的對吧?”老六依舊很皮。
“打死他打死他,大哥快打死他,把他的腦袋摘下來做成蠱壇子!”老七歡快鼓掌。
唯有老五安靜下來。
這般兄弟相處的方式,在中原可不常見。
可對于生活在虎伏山的云師來說,卻是早已司空見慣的場景。
她甚至無聊地打了個哈欠,轉身道:“幾位伯伯叔叔,你們有事兒先忙,我先走了啊。”
她話音剛落,方才還恨不得將對方打殺了的四兄弟,目光同時一轉。
老七撥動撥浪鼓,數以萬計的毒蟲拱破土地,將云師重重包圍。
老六手掐法訣呵氣成絲,鋪開一張蛛絲般的大網遮蔽上空。
老五向后跳起,站在蛛網上,拉開弓箭,箭矢鮮紅,像是藤條,又像是虬結的肌肉,白骨箭尖指向云師,目光冰冷充滿死寂殺氣。
老大則一個眨眼來到云師跟前,重重揮下他那根沉重拐杖。
杖上掛著八顆骷髏頭,眼眶中燃燒著慘綠鬼火,那瘆人鈴音,竟是頭骨發出的笑聲。
云師蝶翼一振,靈氣風暴席卷而出,與那件修士白骨制成的法寶撞到一起。
天地霎時間陰氣森森,鬼哭神嚎。
老大腳掌重重往下一踩,手臂上的肌肉如蛇群般虬結起來。
他法身強悍程度,遠在云師之上,直接用蠻力將她擊飛了出去。
眼看云師就要就要撞到蛛網上,她連忙扇動翅膀,停在半空。
老六微微一笑,再次呵氣。
蛛網上冒出道道黑煙,向云師纏繞而去。
細看之下,那黑煙竟是無數細小的蟲子,振翅時,發出尖銳的鳴響。
云師知道這蟲子的厲害。
它們不僅含有劇毒,成群結隊時更像是剃刀一樣,能夠輕松撕裂金丹境修士的法身。
最可怕的是它們鉆入人體之后,便會占據修士各大緊要竅穴,以一種令人咋舌的速度繁衍,最后從里到外,把人活活“漲”死。
在云師躲避的時候,一道散發著濃郁血腥的箭簇擊穿了她的翅膀。
強橫的力道拉著她迎向老六的毒蟲。
幾人配合密切,就算是同胞兄弟也無法做到像他們這樣心意相通。
他們是對手,是仇敵,是沒有血緣的兄弟。
他們與對方打交道的時間甚至超過與親人的相處,他們對彼此的了解,甚至超過他們自己。
猩紅箭矢穿過云師的蝶翼之后,邊緣蔓延出道道如同血管一樣的絲線,與其緊緊連接。
黑霧毒蟲越來越近,云師甩不掉老五的箭,于是橫下心,干脆放棄防守,敞開雙臂,迎了上去。
老大兩道雪白的長眉一皺,再次揮動了手杖。
雄渾罡氣像是一道狂風,吹散了密密麻麻的黑煙。
云師被箭矢帶著一路向前,最后蝴蝶落在了蛛網上。
老六問道:“大哥,你這是作甚子?”
他嗓音軟糯,卻難掩心中殺意與怒火。
那些毒蟲都是他精心培育,老大那一下,打掉了他幾十年的心血。
老大說道:“我們的任務是把她活著帶回去。”
老六說道:“稍微讓她吃點苦頭,她會更聽話。”
老大沉聲道:“不能傷了母器!我們就只有這一次機會了。”
老六的臉上仍有不服,可他最終也沒再說什么。
老大轉過身,面向云師。
他是一名身材魁梧的老人,穿著與云師風格相同的服飾,明明頭發與胡子全白了,氣勢卻宛如一頭雄壯的獅子。
若有跟虎伏山打過交道的修士在場,定能認出此人。
他便是令西南十萬大山中的修士,聞風喪膽的虎伏山千禧洞十怪之首——鬼王午崖。
午崖最為擅長煉魂之法,凡是落入他手中的敵人,都會被他一點點的拆掉全身血肉筋骨,再將魂魄取出,練成燈油,打造他手中的那件法寶。
此人背負的血債,在中原修士眼中簡直罄竹難書!
就是這樣一位兇殘的修士,竟然緩緩屈身,向被他們困住的云師下拜!
看著他跪下,他身后的三人,也緩緩下跪。
午崖沉聲道:“參見圣女!多有得罪,請圣女見諒。”
云師歪頭問道:“我原諒你,你能放我走嗎?”
午崖說道:“請圣女與我等回山。”
云師嘆了口氣。
其實在見到他們的時候,她心里就已經做好了準備。
若是千禧洞只派來一兩個人,她糾纏不過,還可以跑。
但她明顯小覷了千禧洞要抓她回去的決心。
她抬眼望向西南祈涼山方向,心有不甘。
明明已經走到了這里,只差一點,就能見到那個傷姐姐心的王八蛋了。
這次見不到,想來以后也不會有機會了。
她心中無奈嘆息,看了眼另一個方向,說道:“我跟你們回去,不過你們得放過那邊的小哥哥,他是我路上遇到的人,根本不清楚我的身份。”
午崖說道:“恕難從命。”
云師道:“怎么,難道還要我跪下來求你,你才能同意?”
老六說道:“圣女大人,不是我們不遵從您的命令,只是那位,就連我們都無權發號施令。您應該想得到,當您離開千禧洞,誰最著急?”
云師目光變得凝重下來,她想到了一個人。
“陸超然!”
如果真的是他來了,十怪確實沒資格阻攔他。
畢竟他可是千禧洞洞主的兒子。
可如此一來,嘉年便危險了。
……
……
十里之外的另一處戰場……
陸超然抬起手臂,用手指抹了下奇異長劍上的血跡,病態蒼白的臉上掛起一抹戲謔的微笑。
“中原的修士,都像你這樣不知天高地厚的嗎?方才的威風去哪兒了。”
在他對面的少年,身體各處被割開一道道鮮血淋漓的傷口。
不論嘉年如何施法,都無法使傷勢有所痊愈,甚至連阻止流血都做不到。
原因是在他的傷口處,覆蓋著一層像是棉絮一樣的紅色物質。
它不像劍修的劍氣劍意,而是某種活物,不斷的吸取他用來療傷的靈氣。
“毒藥,還是蠱?”嘉年問道。
陸超然嗤笑道:“重要嗎?”
嘉年道:“稍微有點興趣。”
陸超然心中升起一股煩躁。
他不知道為何這家伙還能如此淡定,甚至還有興致從傷口里挖出來那些紅色棉絮瞧上一瞧。
這家伙當真不怕死嗎?
他劍指嘉年,冷聲道:“死在我手中的中原修士不知凡幾,你若是感興趣,等到了陰曹地府,去跟他們討論去吧。”
他已決定,下一劍,就殺掉嘉年。
嘉年微微一笑,朝他勾了勾手。
“來。”
話音落定,轉瞬之間陸超然便與嘉年交錯而過。
劍鋒傳來的觸感不會有誤,陸超然確信自己的劍斬斷了嘉年的脖子。
本來應該是這樣……
可為什么視野如此扭曲,感覺五臟六腑都好像燒起來了一樣。
下一刻,他喉嚨間發出一道慘烈叫聲。
火焰外,有一雙冰冷的眼眸,正冷漠的看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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