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二十四）堅壁清野
其實皇甫真也可以分兵兩處，他親自率領一部分跟隨在世家大族們的聯合軍后面去剿滅扶風韋家。留下一部分交給太師上庸王慕容評去留守后路。
但人之所以是人，就是因為有的時候會被情感所左右。在西征伐秦之前，大燕太師上庸王慕容評在前太宰皇叔慕容恪薨世之后，在大燕國內專橫跋扈，壓得皇甫真和陽鶩都沒有落腳的地方，連小皇帝慕容暐拿他都沒有辦法。
此次皇甫真作為第二路大軍的主將，在最初得知慕容評全軍覆沒的時候，出于國事考慮，的確是很為慕容評擔心。可后來慕容評安然無恙的回來，并且對他的用兵方略俯首帖耳，甘心作為副手輔佐，這就讓皇甫真的心理逐漸起了變化。
拿到手里的權力，沒有人會想無緣無故的讓出去，即使是嫡親的兄弟父子，也不會！
如果皇甫真此次跟隨在世家大族的聯合軍之后，剿滅了扶風韋氏為首的關中反抗力量。繼而收服安撫北海公苻重和唐公苻洛等秦國宗室。秦國就將成為燕國的囊中之物。導致三十多萬大軍全軍覆沒的太師上庸王慕容評不可能有臉面來和他皇甫真爭奪滅秦的首功。
可要是他此刻分兵兩處，給了第一路主將慕容評一部分兵力把守后路。在將來論功行賞的時候，慕容評率領第一路大軍滅秦的事就會被翻出來。而他皇甫真只不過是撿了慕容評的便宜罷了。
為了獨占大燕滅秦、奪取關中的大功，皇甫真是不可能給慕容評再次獨自領軍的機會的。別說是慕容評，凡是第一路大軍的將領，都不可能有獨自領軍的機會。
而經過再三思量之后，皇甫真也的確想不出他會失敗的可能。最多不過是讓部下士兵將領辛苦一些，這相比于將來他皇甫真在大燕國的朝堂之上一言九鼎，實在是不值一提。
于是皇甫真毅然決然的率領著十萬大軍緊緊的跟隨在關中世家大族的聯合軍之后，向扶風韋家最后的所在地陳倉進發。
誘敵深入又如何？我手握十萬大軍！
在皇甫真的大軍還沒到來，關中世家大族的聯合軍進入武功縣之后才發現，武功縣不能說是一座空城，準確的說應該是一座廢城。
所有的水井都被黃土碎石填埋，所有的房屋都被拆毀，所有能夠被當作燒柴的木料只剩地上的鋸末和劈柴渣。
剛剛向身后的大燕太傅大司徒皇甫真發去捷報的世家大族聯合軍們，此時卻不得不為怎么整治飲食頭痛。少吃一頓倒也沒什么，可是沒有水喝，對于趕了一天路的部曲私兵們來說，實在是難以忍受。更何況還有吃飯量和飲水量更大的隨軍馬匹呢？它們這些不懂人情和命令的牲畜更是無法忍受饑渴。
水井被填埋了，附近的河流里面都被扔進了成堆的糞便屎尿。看著被糟蹋的河水，各個世家大族的部曲私兵們氣憤的破口大罵。
可罵了幾句之后，就都一個個面皮發紅的停止了憤怒的叫罵聲。
是誰逼得扶風韋家填埋了使用數百年的水井？
是誰逼得扶風韋家拆毀了自家世代居住的房屋和祖宗祠堂？
是誰逼得扶風韋家舍棄了自己數代人經營的基業武功縣？
是他們這些幾個月之前還和扶風韋家并肩作戰的關中世家大族，是他們自己！
換成他們是扶風韋家的人，他們填埋自家水井之時會是什么心情？
拆毀自己祖屋之時又會是什么心情？
放棄自己剛剛耕種過的土地，遷徙到百里外的陳倉縣又是什么心情？
同為關中百姓，他們難道不知道扶風韋家和他們的部曲私兵以及治下貧民這樣做，損失會有多大嗎？
這些都是誰造成的？是他們這些背叛者！
不，是那些入侵關中的燕人！
雖然人人沒有飯吃沒有水喝，但除了那些世家大族的首領們，其余的部曲私兵們都沉默不語。他們也餓，他們也渴，但他們更氣。他們此時胸口充滿了對毀壞自己土地之人的怒氣。
那些人是誰，他們都知道，但他們都沒法說，反正不是在他們前面，他們要追趕的人！
如果人少，還可以臨時挖井取水以解燃眉之急。可現在是數萬大軍齊聚武功縣，即便不算隨軍而來的馬匹，只這數萬大軍的飲水問題，光靠臨時挖井就解決不了。更何況還有接下來的埋鍋造飯呢？
沒水沒柴，這飯怎么做？
武功縣韋水的河水不能飲用，那就只有去找比它更大的杜水、渭水……
或者派更多的兵去遠處運水。
問題總是能夠想辦法解決，隨之付出的就是大量的時間和人力物力。
要說到達武功縣之前世家大族聯合軍的行軍速度還能夠做到一天幾十里。在抵達武功縣之后，他們一天的行軍路程最多不過十幾里。而隨著身后十萬燕軍的到達，這個距離變得更短。
皇甫真在到達武功縣，看到扶風韋家在武功縣的杰作之后，并沒有感到出乎意料。
堅壁清野不過是死中求活的無奈之舉。扶風韋家能夠做得如此決絕，這種斷臂求生的能力讓皇甫真佩服。但皇甫真絕對不會因為這點佩服而心生可憐。
堅壁清野之計，傷敵八百、自損一千。非到萬不得已之時不得使用。
可扶風韋家這種結果是他們家自找的。如果早些看清形勢，早早的來向他皇甫真投降，又何苦走到這步田地呢？難道他皇甫真沒有容人之量？
敵人已經窮途末路，皇甫真當然要一鼓作氣追上前去趕盡殺絕、以絕后患。
發下軍令，全軍沿河水行軍。皇甫真不相信，扶風韋家有能力把整個扶風郡的河水全都堆滿屎尿。他不相信韋家能夠找到那么多屎尿來用！
果然不出皇甫真所料，離開武功縣到達郿城，扶風韋家所能做的就只有填埋水井和拆毀房屋了。污染河水，韋家已經有心無力。
（二百二十五）意外之人
原本半個月的路程，因為韋家的堅壁清野增加了難度，足足走了四十多天，世家大族們的聯合軍才終于見到了陳倉城的模樣。
為了做出積極的樣子給大燕太傅皇甫真看，世家大族的聯合軍并沒有先安營扎寨，而是第一時間就來到了陳倉城下叫陣挑戰。
那些關中世家大族的部曲私兵們在這四十天的路途之中一直在糾結，到了陳倉之后，真的就和那些之前還一起對抗燕軍的兄弟們刀兵相見？
不過沒有讓他們繼續糾結多久，陳倉城頭上出現的人就幫他們解決了這個問題。
鄧羌象一桿迎風而立的軍旗一樣，筆直的佇立在陳倉城頭上。他高聲的對著下面亂亂糟糟叫陣的世家大族聯合軍喊道：“吾乃大秦鎮軍將軍鄧羌，請大燕太傅皇甫真前來對話！不知皇甫太傅敢不敢來見鄧羌？”
在姚萇率領他的羌人部下和楊氏家族私兵部曲經過長安城南的時候，孫赫孫千秋和鄧羌早已經等候在了他們回軍的路上。
孫赫孫千秋和韋綸詳細交代了堅壁清野、誘敵深入的計劃。這是之前對付慕容評大軍的第二套方案，當時慕容評敗得太快，這套計劃沒能用得上，所以孫赫相信韋家的族長韋松這一次會用這套方案。
而鄧羌作為大秦的神將，他在世家大族部曲私兵們心目中的地位，和天神差不多。在秦國已經亡國的情況下，鄧羌能夠成為關中百姓心目中的旗幟性人物。
讓鄧羌作為主心骨坐鎮陳倉，好過韋松這個老頭子。更重要的是，韋松只能鼓勵籠絡韋家一家的部曲私兵，鄧羌卻能影響所有世家大族的部曲私兵。而韋松等老弱婦孺，在陳倉城反而會讓部下的戰斗力大打折扣，這是一定要避免的。
現在陳倉只剩下了年輕力壯的精兵強將，即使打不過也可以抽身而去。如果有老弱婦孺拖后腿，那他們就只能在陳倉死戰到底了，這不符合姜恬教給孫赫的“打不贏就跑的戰術思想”。
韋家、楊家和姚家的老弱婦孺早就都轉移到了更加安全的地方，這樣才能讓依然留在陳倉戰斗的士兵們沒有后顧之憂。
皇甫真本來以為在陳倉能夠見到韋家的族長韋松。那樣他就能夠在怒斥韋松不識時務的同時，對其他世家大族進行敲打。卻沒想到在陳倉城頭上約他相見的是另一個他聞名已久的人物。
鄧羌，這是他在大燕國就如雷貫耳的秦國第一名將，一生未逢敗績。聽慕容評，慕容宇等人說起與秦軍交戰的過程，這個鄧羌也是讓他們十分頭疼。看來鄧羌在大秦亡國之后是投奔了扶風韋家，這就難怪韋家敢和他皇甫真叫板呢？
鄧羌約他相見，他當然敢來，難道他常常大燕太傅，第二路十萬大軍的主將，還能讓一個亡國之將嚇住了不成？
在一眾親兵部將的簇擁之下，皇甫真和慕容評一起來到了陳倉城下。
皇甫真是文官，雖然也經常帶兵打仗，但他可不會像鄧羌那樣扯著脖子大聲喊叫，那樣太有失世家子弟的風范。
皇甫真的話，都由部下嗓門大的士兵重復一遍喊出去，這樣既能顯示他的身份，又能讓人聽到更清楚。
“吾乃大燕太傅皇甫真，將軍請我前來，可是要投降于我？”皇甫真的話通過大嗓門的士兵這么一喊，陳倉城上下都聽得清清楚楚。
鄧羌聞言哈哈一笑，回道：“你有何德能，能夠讓我鄧羌投降于你。今日你我能夠在此相見，不是你們燕軍有多強。而是我們自己人打開了大門放你們進來關中的。如果不是我們開門揖盜，就憑你們那一個不剩的三十幾萬大軍，怎么可能亡了我秦國？現在既然戰爭避免不了，我也不想關中百姓再繼續骨肉相殘。”
說到這里，鄧羌須眉皆張，伸手一指皇甫真，怒喝道：“你敢不敢讓你們大燕國的士兵來與我交戰，看看你們到底有沒有資格擁有這關中之地！”
皇甫真原本想要讓世家大族的部曲私兵替他拿下陳倉城。那樣他就能夠不費吹灰之力，坐收漁利。
可現在鄧羌一語點破了他們的意圖，還當著眾多關中世家大族的部曲私兵高聲向他叫陣。他要是不敢在世家大族的聯合軍面前應戰，展示一下大燕國士兵的戰斗力，很難服眾啊。將來恐怕也鎮不住這幫關中世家。
戰就戰，小小一個陳倉縣城，即使有一個鄧羌又如何？我有十萬大軍在手！
即使要用自己的燕軍來和鄧羌交戰，攻打陳倉縣城。皇甫真也是十分謹慎。
他沒有讓世家大族的聯合軍和他的燕軍前后交換位置，而是讓世家大族的聯合軍在陳倉縣城的兩側扎營，說是為了方便觀戰，也是為了防止陳倉城中的敵軍出逃。其實真正的目的是不想讓這些世家大族的聯合軍在他大軍的后方。
對這些世家大族的部曲私兵，不管皇甫真嘴上如何稱贊，他始終不能完全相信。而自己的后路，更是不能交給他們把守。
說好了用燕軍來拿下陳倉，好讓鄧羌和世家大族的聯合軍心服口服。那就要做好充足的準備，皇甫真可不想打無把握的仗。
在與鄧羌交談過后，皇甫真發下軍令，所有部下安營扎寨，好吃好睡，休養這段時間旅途的疲勞。
而與此同時，他命令軍中的輜重兵和工匠，到附近的秦嶺大山當中，砍伐木料，要打造投石機。
反正陳倉縣城就在眼前，又跑不掉。等自己的部下士兵養精蓄銳之后再一鼓作氣攻城，好過驅使遠道而來的疲兵。行軍打仗，軍心士氣的重要性皇甫真很清楚。
如果他非要強行驅使疲兵攻城，士兵們就算會執行他的軍令，也會心生怨懟。出工不出力，反而讓世家大族的聯合軍與陳倉里面的韋家守軍小看了。
如果讓世家大族的聯合軍認定了他們燕軍是依靠秦國內亂才占領了關中，這不利于他們將來穩坐關中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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